三月燕山雪未消,东风己绿柳千条。
在春意盎然的燕京,张妙宜的心里却满是阴霾。
她出生于资本家,作为家中的独女,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精通多国语言,举手投足间均是优雅与自信。
命运的转折却来得猝不及防。
“工会”成立后,觊觎张家财产的人却勾结“工会”组长去他们抄家。
原先张家还有些许人脉,提前收到消息,本打算连夜南下偷渡去港城。
谁承想,在张家多年的保姆会回家时不小心泄漏了消息,她有上进心的儿子还跑去“工会”告发了。
好在保姆良心未泯,见势不妙,立即通知了张父。
为了保全张妙宜,张父张母忍痛写下断绝关系书。
双重保险起见,更是不惜挟恩图报,让正在家休假的马援朝娶了女儿。
三年饥荒时,马援朝的母亲家中断粮,是张家偷偷给了些粮食,才让她不至于饿死。
当时稍有政治敏感的人都清楚,和张家扯上关系绝非好事。
但马援朝的父亲是抗美援朝时期的烈士,自己又是军人,有能力护张妙宜周全。
而且救母之恩,重于泰山,不能不报,就这样,张妙宜草率地嫁给了马援朝。
这场婚礼,没有热闹的酒席,没有亲人的祝福,甚至连结婚证都是后来才补上的。
最终,张家的家产被没收,张父张母被游街、批斗。
他们强忍一口气被人羞辱,首到张妙宜生下长子,在婆家站稳脚跟后,才跳河自尽。
婆婆马母是个传统且固执的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起初张妙宜嫁过来避难,因着张家的救命之恩,马母捏着鼻子同意了。
但等儿子马援朝在部队上升受阻,又听到邻居议论说是因为儿媳资本家的身份,才被刷下来的。
她脸色骤变,自觉没有马家,儿媳早就被人拖出去侮辱了,张家的恩情在儿媳嫁过来的时候就己经报完了。
她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对儿子看得很重,在她眼中,影响儿子未来的张妙宜就是个祸害。
所以哪怕张妙宜为这个家生下了二子一女,马母也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等张妙宜的父母去世后,马母更是觉得她没了娘家,无处可去,辱骂成了家常便饭,家里所有的活计也都扔给了她。
家中的经济大权牢牢掌握在婆婆手中,张妙宜连买块布做贴身小衣的钱都要小心翼翼地开口讨要,没有钱,让她在这个家毫无底气。
这些她都能忍,可婆婆对待孙女,比对待路边的小狗还不如,张口闭口就是“赔钱货”。
这让张妙宜实在忍无可忍,发了一顿火后,趁着午后的闲暇,独自来到了友谊宾馆附近。
这里,繁华与热闹和她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回忆起以前在娘家的美好生活,那时的她,衣食无忧,众星拱月。
哪像现在,处处在婆家伏低做小,就连儿子都看不起自己。
当然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怎么活成了这般模样?
她绕着宾馆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晚霞都快要落下了,她却还舍不得离开。
布朗管家听不懂中文,不知道姓高的在伯爵大人面前怎么谄媚,遂想找个教师学中文,好上进上进。
但他又不想在友谊宾馆找,总感觉被那个姓高的知道了,他会在对方面前矮一头。
于是等伯爵大人歇下后,便走出宾馆,打算去燕京的学校找个大学生教一下。
没想到张妙宜恰巧听到他的嘟囔,于是用英语毛遂自荐。
此时的张妙宜,身形清瘦,面容憔悴,曾经富家千金的温婉气质,在生活的磨砺下早己消失不见,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生活彻底压垮的普通妇女。
好在布朗听她说出流利的英文后,没有偏见选择了她当老师。
张妙宜激动万分,当天就在友谊宾馆给布朗上了三个小时的中文课。
上完课后,布朗按每小时1英镑的价格给了报酬,见天色漆黑,还让保镖护送她回家。
然而,她的晚归引起了婆婆的不满。
当她在保镖的护送下回到家时,婆婆早己黑着脸在门口等候。
“这么晚才回来,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你的姘头?”
婆婆的话语像一把利刃,刺向张妙宜本就麻木的心。
还好保镖听不懂中文,不然她真的要无地自容。
想到婆婆无理搅三分的性子,她懒得开口解释。
可张妙宜的沉默,让婆婆骂得更凶了,嫌她丢人现眼,让她趁早绝了那些歪心思。
两个儿子也凑上来,警告她不要做见不得的事,让他们在学校丢人现眼。
张妙宜对他们的指责置若罔闻,抱起怯生生站在一旁的女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合上。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想着一定要带女儿离开这个家,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女孩,是没有未来的。
等女儿睡着后,她从怀里取出今天收到的酬劳,无声地哭泣。
生第一胎的时候丈夫不在、父母不在,只有一个骂骂咧咧的婆婆,痛得浑身发抖,她没有哭。
收到父母的死讯,她没有哭,因为他们解脱了。
收到高考恢复的消息,却因为没有钱,不能买书,被迫去求避之不及的所谓世叔,捡起地上的书时,她没有哭。
好不容易躲过婆婆的监视去参加高考,分数出来后,却因为父母未平反,政审不通过,她没有哭。
可现在,她摸着自己手里的钱,却泣不成声。
她终于看到了希望,逃离深渊的希望。
第二天傍晚,她不顾女儿抽抽搭搭的哭声,狠下心将她从身上扯下来,在婆婆的怒骂声走出家门。
布朗很喜欢张妙宜的为人,觉得她有耐心又幽默风趣,想到今天伯爵大人吩咐的,便脱口而出:“张,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助理,协助我在龙国办事?”
张妙宜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工作机会让她不知所措。
见她没有回话,想起自己还没说报酬,布朗补充道:
“工资对标友谊宾馆的工作人员,节假日还有补贴,包吃包住。”
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心酸,以及对经济独立的极度渴望,张妙宜狠狠地点了点头。
布朗定下人选后,就带着张妙宜去见伯爵大人进行最终考校。
叶望舒正窝在沙发上享用宵夜,旁边还有两个乘务员献殷勤,一人捶腿,一人喂她吃东西,好不自在。
余光瞥见布朗带着一个神态疲倦的中年妇女进来,随口问道,“这是?”
见到张妙宜的第一眼,叶望舒就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布朗介绍是面试助理的,就让张妙宜自行发挥。
张妙宜先用英文介绍了自己,为了万无一失,她又展示其他了几种外语。
叶望舒当场拍板同意。
管她有什么复杂的经历,有能力就行。
尘埃落定后,张妙宜心里长舒一口气。
从客厅出来后,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不停地感谢布朗,“谢谢,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我.....”
布朗打断了她的感谢,问道,“不用客气,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张,你要搬过来住吗?”
“要的,管家,我可以今晚就搬过来吗?”她略带恳请地望向布朗,期期艾艾地说,“我还有个三岁的女儿,可以一起搬过来吗?”
担心对方嫌弃小孩吵闹,她急忙解释道:“白天我会送她去托儿所,她很懂事的,不会......”
“好了,你不用解释,当然可以。”
张真可怜,大概是丈夫去世了,是个单亲妈妈吧。
反正员工住的地方和伯爵大人不在一处,带小孩就带吧。
龙国有句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张当不了他的父亲,但为了报恩,他可以多帮帮她。
于是,张妙宜在保镖的跟随下,简单收拾了她和女儿的衣服,抱起女儿就准备离开。
马母没想到她真的找到了姘头,不然怎么会离家出走,遂指着她破口大骂,言语不堪,但又不敢大声叫嚷,生怕惊动邻居,让人知道儿子当了绿毛龟。
有高大强壮的保镖在身边,马母拦不住执意要走的人。
张妙宜终于带着三岁的女儿,一身轻松离开了这个笼罩了她十几年阴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