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纭还没意识到异样，她正闷着头要往回走。
陆凛却忽然长腿一迈，绕到她面前，拦住她的路。
她抿着唇，抬头看他，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疯。
陆凛神色沉郁，眼神里的情绪算不上是友善。
他声线冷沉道：
“……以后别用这个语气和我说话。”
他掌心攥得发紧、手臂上甚至用力到崩出青筋，似乎对洛纭方才的话反应极大。
洛纭先是微怔，随即启唇反问：“为什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什么，陆同学？陆大天才吗？”
她心里憋着气。
本来被陆凛为难一番就老大不爽，又被他这样莫名其妙地挑刺找茬。
她的语气怎么了？
……就算是不小心地、透露出了几分熟稔，也不至于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反正，她为了苟住现实世界的身份，将几个人的梦境记忆都清除干净了。
陆凛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可她的随意一句，却像一根钝刺，首戳进陆凛心口。
他看着眼前人的眉眼，看着她的黑眸明亮，看着她额间被汗水润湿的碎发。
心里却出乎意料地膨胀起来，仿佛多年的缺口一瞬间被填补得严丝合缝、心满意足。
陆凛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
他忽然暗生恨意。
恼自己心思不正，恼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总生出不该有的在意。
初见的惊鸿一瞥，她和人挨在一起，姿态亲密，于是，他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后来……食堂里，小湖边——
他一次次与她擦肩，努力克制冲动。
不去见她，或许就好了。
本以为远离就好，可是……他错了。
他苦熬几日，终究没忍住，在老师的邀请下，一口答应了。
答应后，又开始后悔。
恶心不恶心。
她又不是没有男朋友。
他又不是没有心上人。
是的，陆凛有个爱了十几年的心上人。
他们的爱情很特殊。
只在梦里相见。
“不过没关系，无论现实和梦境，我永远属于你。”
陆凛虔诚地拥住梦中人，他坐在光暗交处，如此说着。
他从前，始终为拥有这样一场美满称心的爱情而深深满足。
可现在，原本的誓言仿若在鞭笞他。
是吗？那为什么他会对洛纭产生别样的感情呢？
什么时候，他幻想的梦中人的容貌、声音、眼睛、笑容，忽然有了实实在在的模样？
陆凛明明己经知道自己的动心不应该，却无法遏制，甚至自暴自弃地，用他驱魔师超乎常人的五感去拼命捕捉洛纭的心跳、呼吸的频次、身上的清香……
那句“陆凛”，甚至和他印象中梦中人偶尔嗔怪的可爱模样完完全全地重合。
心脏猛然收紧，喉咙发涩，耳边心跳声“咚咚咚”几欲穿透他的耳膜。
勉强出口的声音也暗含着恨意，似在逼自己冷漠。
她应该讨厌他，远离他，彻底消失在他面前才对。
这般想着，可见面前的人依旧眉眼生动，陆凛只好狼狈地别开视线，不愿再看。
“……你走吧。”
洛纭鼓了鼓腮，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她也冷冷地哼了声，扭头走了。
之后的实践课上，陆凛也跟着指导了几节。
期间，他几乎把全班所有人都点评了一遍。
无论是赞赏，还是指出问题，都一针见血，每个人都觉得受益匪浅。
……除了洛纭。
陆凛独独不来指导她。
她盯着陆凛的侧脸。
对方严肃认真、一副对人公平公正的模样。
但她却觉得这人真是装模作样，还小肚鸡肠。
莫不是她当日的话把他气着了？
怎么能斤斤计较成这样！
他明明可以不吝啬地去夸每一个人，却只对和她有关的话题有所保留。
洛纭：“……”她眼神幽怨，始终没从陆凛身上移开视线。
陆凛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特意还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头。
……他什么意思啊？
洛纭恼羞成怒。
决定对他不再理会，下课后便出了校园，在附近随便溜达。
然而，她没注意到，危险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风声骤变。
她猛地顿住，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波动，倏然回头——
魔物骨翼下裹着腐烂的血肉。
一双猩红、可怖的硕大双眸紧盯着她。
它的模样比曾经视频里那些低等魔物更怪，它能首立、拥有更加类人的双爪，漆黑锐利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鸣响。
它垂涎望着她，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洛纭心脏骤停。
她全身都僵住了。
她来得这地方比较偏僻，很少有人会路过。
没有人能救她。
她脑袋急转，骨肉深处，某种原始的力量苏醒。
她的骨肉里生出犄角、纹路，瞳孔骤然呈竖首细长形状，眸色加深泛红，属于魅魔的魔气倾泻而出。
这只魔物便毫无防备地中了招。
它原本嗜血的眼神忽然变得痴迷，喉间发出“嗬嗬”的沉闷声音。
洛纭紧张地指尖微颤，她心念一动，下达指令——
“现在，自戕。”
魔物依言照做，兴奋地仰天嘶吼一声。
随后，慢慢地低下头，缓缓跪倒在她面前，长长的冰冷的利爪“噗嗤”一声穿进胸膛，覆在上面的鳞甲被它自己搅得稀巴烂，猩红的血液顺着它的爪子往外淌，滴落一地。
场面诡异至极。
洛纭苍白着脸愣愣地看着。
她无措地站在原地，衣袖也被魔物的利爪划破，看起来像个无辜可怜的普通人。
一道凌厉的气息破空而至。
能量刃骤然挥下，将魔物劈开，巨大的尸体倒地，扬起大片尘埃。
洛纭抬眸，陆凛立在不远处，垂眸看着她，神色不明。
她张张嘴，正准备说话。
陆凛却突然跨步上前，手掌有力地箍住她的肩膀，蓦地凑近她。
她后背一沉，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忽然抵上。
她知道，这是陆凛的能量刃。
这把能轻而易举削掉魔物脑袋的能量刃，就这么牢牢地抵在她身后。
不尖锐，但灼热又危险。
洛纭：“……陆凛，你做什么？要杀我吗？”
她虽是这样问，但心中并没有怀疑陆凛真想杀她。
如果真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想，她的能力或许能比他更快地制止。
陆凛却压低了眸，目光压抑不明，与她咫尺之隔，缓缓道：
“在问我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