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烛台骤然迸裂，星子般的火星溅落在宣纸上，将未干的墨迹灼出焦痕。
南宫月望着对面端坐着的裴知砚，喉间发紧，攥着湘妃竹绣帕的指尖早己没了血色："裴公子，你们刚才与那姻缘仙周旋时......"
"我说了不过是逢场作戏！"
萧若若斜倚在缠枝莲纹的美人榻上，鎏金护甲重重叩击白玉茶盏，"当啷"脆响惊得梁间夜莺扑棱棱振翅。
她腕间九连环银铃晃出细碎声响，烛火在她眼尾胭脂上流转，倒像是淬了毒的朱砂。
南宫月惊呼一声，绣帕轻飘飘坠地："我还当萧姑娘对顾公子......"
话音未落便被自己的抽气声截断。
烛火映得她双颊如三月桃花，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越矩之事。
萧若若突然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梨涡里盛着七分戏谑三分薄凉："顾师兄自然是芝兰玉树，"
她指尖缠绕着青丝，将发梢绕成勾人的弧度，"可我萧若若偏生最厌强扭的瓜。"
话音未落，西角传来瓷器碎裂声，浓苦的茶香混着烛烟弥漫开来。
"所以萧姑娘先前在姻缘树下......”
南宫月话未说完，案几突然发出"咚"的闷响。萧谨弋将《玄门秘录》狠狠摔在桌上，玄色衣袍暗纹在光影里张牙舞爪，活像蛰伏的玄蛇："有话首说！"
"就、就是今日演戏的缘由......”
南宫月缩着脖子，声音小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儿。
"字面意思。"
萧谨弋连眼皮都未抬，指腹着书卷边缘，沙沙声响混着烛泪滴落声，在他眼睫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沈溯屈指轻叩桌面，清脆节奏惊得众人回神。
她眼尾朱砂痣随着笑意轻颤："三日前议事时你去买糖渍梅子。”
说到此处她故意停顿，看着南宫月骤然涨红的脸继续道，“后来萧姑娘与顾公子假意被惑，总不能在那'姻缘仙'眼皮子底下通风报信吧？”
南宫月咬着下唇，满心懊恼几乎要溢出来。
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那家新出的梅花酥错过计划！
此刻她仿佛看见自己本该被裴知砚揽在怀中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早知如此......”
“罢了。"
沈溯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烛火猛地窜起三寸高。
她绕过长桌，指尖勾起南宫月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下次再有这般好戏，可别学馋嘴猫儿偷腥去了。”
吱呀——
雕花木门被冷风撞开，雪粒子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顾长玧立在门槛处，玄狐裘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要触及萧若若垂落的裙裾。
"顾师兄这是演完英雄救美，跑来讨赏了？”
萧若若踩着满地烛影起身，裙摆扫过之处，摇曳的光影如同她眼底捉摸不透的情绪。
顾长玧恍若未闻，径首走到常灵均身边，油纸包还带着体温："东街老王家的桂花糕，新出锅的。”
他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在火光下像熟透的樱桃。
常灵均正要接过，余光瞥见南宫月吞咽口水的动作。
她忽而展颜一笑，将油纸包掰成两半："原来有人比我更惦记着甜食。”
说着将其中一半推到南宫月面前，糕点上的糖霜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好一出《游园惊梦》。”
萧谨弋起身时衣袂带起满室烛影，"明日要审那装神弄鬼的'姻缘仙'，诸位还是养足精神。”
他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落案头的《搜神记》，书页哗啦翻开，露出夹在其中的半枚玉佩。
待众人散去，沈溯独倚回廊。
月光与烛火在她肩头纠缠。
她望着远处积雪覆盖的姻缘树，忽然轻笑出声——
这满室摇曳的烛影，倒比戏台上的切末还要精彩三分。
那些藏在假戏里的真心。
怕不是比这糖霜更甜，也更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