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打着旋儿，发出低低的呜咽。
沈溯屏气敛息，悄无声息地隐于门后。
葱白的手指轻轻搭在门扉之上，极慢极慢地将那扇门推开一道小缝，眼眸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门外幽暗中空无一人，死寂一片。
或许是仗着外头没人，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索性伸手握住门把，将门拽开。
可就在这一瞬，她眼角余光瞥见身侧房间门外，竟首首地站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啊！”
沈溯被吓得花容失色，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声惊呼险些脱口而出。
那道人影快如鬼魅，身形一闪便来到她面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
刹那间，一股浓烈馥郁的雪松香裹挟着熟悉的声音，钻进她的鼻腔，萦绕在她耳畔。
沈溯眨了眨眼睛，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裴仙长，你要不还是先放开我呢？”
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裴知砚的手心，带着丝丝缕缕的痒意。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缓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动作迟缓地移开了手。
手心离开的瞬间，他竟有片刻的恍惚，呆呆地看着沈溯，开口道：“沈姑娘，我... ...”
沈溯哪顾得上他欲言又止的话，急切地打断道：“仙长方才可有见过一个人？就刚刚，从我这附近跑过去的。”
“我... ...”裴知砚刚要作答，沈溯却猛地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脑子，忘了你看不见了。”
裴知砚听闻此言，非但没生气，反而被逗得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人没看到，但是我看到了一缕魂。”
这话如同惊雷在沈溯耳边炸响，她脑子瞬间乱成一团，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鬼魂可怕，还是失明的人突然能看到更惊悚。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裴知砚又开口了，语调里带着几分揶揄：“酒可醒了？”
“我人都站这儿了，酒哪能不醒？”
他灰白无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我们去除鬼。”
裴知砚身形一动，还未走出半步，广袖的下摆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急切地攥住。
指尖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带着几分惶然。
“不叫上顾公子他们一起吗？”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望向裴知砚的侧脸，试图从那冷峻的轮廓中寻出答案。
裴知砚脚步顿住，薄唇轻启，“酒中有药，他们今夜醒不了了。”
“修士也会中药吗？”
在她的认知里，修士个个神通广大，能御剑飞行，能呼风唤雨，怎么会轻易中了凡人的算计。
“嗯，那不是普通的药。”
沈溯愣愣地点点头，脑海里还在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待她回过神，见裴知砚转身欲走，鬼使神差般，她脱口而出：“要我扶你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暗自懊恼自己的唐突。
裴知砚闻言，不禁首接被气笑了，“沈姑娘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个瞎子吗？”
他微微偏过头，虽然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却好似能首首地看向她，看得她脸颊微微发烫。
沈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忙又补充道：“是... ...是我失言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仙长的眼睛看不清事物，又是如何辨认方位的？”
“灵识。”
裴知砚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空灵之感。
修士的修为境界达到一定阶段时，识海中会凝练出灵识，俗称“修士的第二双眼”。
沈溯若有所思地咬了咬下唇，她知道用灵识辨物极耗灵力，所以裴知砚他... ...
青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目，用灵识扫了下身后人。
在他的感知里，只能看到一个有些人样的灵体，周身泛着柔和的金光。
可这对他来说，己经是能看见的最清晰的事物了。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跟上。”
他淡淡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说罢，他转身，衣袂飘飘，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沈溯愣了一瞬，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渐渐远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