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卯西年,春风乍起,江南烟雨蒙蒙,青山如黛,碧水潺潺。
一叶扁舟,悠悠荡于苏杭之间的青溪古道,舟身无旗,无扈从,唯有一人负手而立。
青衫素履,布带束发,腰间无玉玺,肩头无龙纹,只有袖中一卷素书,眉宇间隐着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洒脱。
此人,正是卸去天子威仪、微服南巡的李怀恩。
三年腥风血雨,三载新政推行。
今日,他不为帝,不为君,只为一名看尽人间烟火的书生,静静走入这幅他亲手绘就的盛世长卷。
扁舟缓缓靠岸,江南小镇,柳絮飞扬。
李怀恩踏上青石板街,抬头望去,街市繁华,茶楼酒肆鳞次栉比,行人笑语盈盈,童子追逐于巷口,妇人摆摊织布,商贾来往如云。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县衙门前高悬的“策士堂”匾额,正堂内,一名青衣少年执笔断案,堂下跪着的,竟是昔日某地的旧贵遗族。
李怀恩驻足远望,只见那少年策士断案明快,不徇私情,堂外百姓拍手叫好:
“寒门出良官,青衣不负民!”
旁边一名白发老翁拉着孙儿,指着堂前笑道:
“娃儿,好好读书,来年考策士,你也能像他一样,为百姓做主!”
李怀恩继续前行,入了一家茶肆。
茶肆中,座无虚席,桌上摆着最新刊印的《天启律集》与《民策公议》。
一壶清茶尚未温热,便听邻座老者与少年对话,笑声朗朗:
“你听说了吗?隔壁村的张二郎,今年中了策士,己派去江北做县丞了!”
“哈哈,咱们村也出了官,还是寒门子弟,祖坟都要冒青烟咯!”
少年兴奋道:
“爷爷,那我将来也能当官吗?”
老者抚须而笑:
“当今圣上立下的规矩,寒门翻身,策问唯才,你若肯读书,自能步他后尘!”
李怀恩轻抿一口清茶,茶香淡雅,胜过宫中万般珍馐。
他看着这一幕,眼底泛起温润笑意,低声喃喃:
“这才是朕想要的天下。”
不是高墙深宫的权谋算计,不是玄武门上的血雨腥风。
而是这寻常巷陌,百姓安居,书声琅琅,寒门可上青云,策士当街断案,老幼皆知“唯才是举”。
傍晚时分,李怀恩登上镇中小桥,远处夕阳洒落江面,渔舟唱晚,炊烟袅袅。
他负手而立,望着这江山如画,心中无波无澜,只有一份深沉的满足。
忽有孩童跑过,手里拿着一本策书,稚声稚气喊道:
“先生说了,策为民心,笔定乾坤!”
李怀恩听着这童言无忌,笑意更浓。
建卯七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洛阳北郊,天启学宫朱门重启,三丈高门缓缓而开,红漆映日,威仪肃然。
这座曾经用鲜血洗净三百年旧制的圣学之地,如今迎来了真正属于寒门的荣光时刻。
青石铺路,丹柱擎天,千名寒门子弟身着整齐青衣,脚步坚定,鱼贯而入。
他们肩无族徽,胸无贵胄之印,唯有一柄旧笔,一腔热血。
有人赤足而来,脚掌磨破却不觉痛;有人背着家中老母所赠的干粮,目光灼灼,誓要在这学宫立下自己的姓名。
学宫讲堂之外,钟声响彻九霄。
百丈石阶之上,一名青衣男子缓步登堂,他未着龙袍,无冠冕加身,唯有一袭素净策士长衣。
乌发随风而扬,步履平稳如山川,背影却让在场千名学子心头震荡。
无人不识此人
天启皇帝 · 李怀恩
可今日,他不是君王,不是九五之尊,而是以“天下第一策士”的身份,亲自走入这座他用铁血与智慧重铸的学宫。
李怀恩立于讲堂正心,那座历经血战、废策焚烧后重铸的“策碑”之前。
他回首望向满堂寒门学子,眼神如炬,缓缓提笔。
玄铁刻笔在手,指腕如磐石。
随着他手中笔锋落下,石屑纷飞,字字如刀凿心,苍劲有力,铭刻千秋:
“兵可杀敌,能否救民?”
“法可治国,能否护心?”
“文可封侯,能否不负百姓?”
三问落定,整个学宫寂静无声,连风都仿佛停止了呼吸。
千名寒门子弟屏息凝视,目光灼热,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方向,看到了策问真正的意义。
李怀恩放下刻笔,转身负手而立,声音不高,却如雷霆震心:
“此三问,非考问,乃问心。”
“尔等记住,自踏入此门起,笔不为权,策不为利,唯民心、天理、实事为准。”
“若忘此三问宁折笔,勿污名!”
下一刻,张砚秋、魏青临、沈仲远三位“国策院三卿”率先跪下,高呼誓言:
“策为民心,笔为乾坤!”
千名寒门学子随之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策为民心,笔为乾坤!!”
这誓言如滚雷般在学宫上空回荡,久久不散,首入云端,传遍洛阳城,传至九州大地!
那一刻,李怀恩仰望天穹,眸中映着飞扬的石屑与振奋的人心,嘴角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碑顶那三行刚劲铁画银钩的大字上,心中自语:
“这三问,便是我李怀恩留给天下的长策。”
风起,阳光洒落在石碑之上。
此碑,名为《策问碑》。
此问,传世百年,永不磨灭!建卯七年,暮春三月,洛阳风暖,万物复苏。
太极殿上,天阶如洗,李怀恩独自登临,玄袍不披,帝冠不戴,只着一袭素衣青衫,宛若昔日寒门书生模样。
他缓步走至殿前最高处,俯瞰整座皇城,目光穿过巍峨宫阙,落在远处的玄武门旧地。
曾经血流成河的城墙,如今覆满新绿,野花肆意生长,春风拂过,花瓣如雨,掩盖了昔日的刀光剑影,遮住了三百年的血色枷锁。
李怀恩静静凝望良久,仿佛在与那段峥嵘岁月作别。
他缓缓解下腰间佩剑那柄曾在玄武门斩落权臣头颅,斩断世家根骨的龙纹剑。
指尖轻抚剑身,寒光依旧,锋芒未减。
可这一次,他只是淡然一笑,轻声自语:
“此剑,不为杀人。”
“只为护这世间读书人。”
话音落下,李怀恩双手执剑,猛然一插!
玄铁长剑没入殿前青石之中,仅留剑柄在外,寒芒不再,锋芒封存。
这一剑,封的是帝王之权,也是他李怀恩一生的功与名。
他不再回首,转身缓步而去,步伐悠然,背影洒脱,不带半点帝王威仪,宛若当年那个背着破书囊走进考场的寒门少年。
自此,天子归隐,天下自新。
寒门策士执政,百姓安居乐业,世家彻底湮灭于历史尘埃。
同年夏,少年策士远行归来,立于天启学宫的策问碑前。
他手握刻刀,在碑下最后一方空白处,郑重刻下八个大字:
“策为民心,笔定乾坤。”
石屑飞扬,誓言永存。
洛阳、长安、九州西海,百姓自发立碑祭拜,青石刻名,纸钱如雪,香火不断。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皆传颂着同一个名字:
“李怀恩”
有人尊他为“千古仁君”,有人称他为“策帝”。
可当有人问起:“这位圣上如今何在?”
江湖老者只会抚须一笑,轻声答道:
“他早说过”
“朕,不过一书生。”
玄武门上空,春风再起。
曾经的血痕早己被时光风干,城墙上野花烂漫,蝶舞蜂飞,仿佛那场腥风血雨从未发生过。
可青史不忘,碑文不灭。
后世学子,站在玄武门下,指着那盛开的野花低声诵读:
“此处,曾是寒门翻身之地。”
“一笔破旧制,策落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