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小区外头停到晚上十一点多，曾主任电话一首不接，唐偌来回跑了好几趟，穆云栖终于忍不住了：“他不会是没在家吧？”
唐偌回说：“我刚进小区看了一眼，他的车停在那儿呢。”
“那他没开车出去？”
“小区保安说了，没见他出门。”
唐偌看了看表，说：“你先回去吧，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明天再来不行吗？”穆云栖问了一句。
唐偌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斜着眼睛看穆云栖：“道歉哪那么容易啊，求人也不简单。这两个都得掏心掏肺才有戏，现在咱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诚意了。”
穆云栖皱着眉头，苦兮兮地笑：“等你以后混社会，你就明白了，在这儿干等个人，根本不算个事儿。”
穆云栖没有继续说话，他己经确定不管怎么样，唐偌都会等下去，而他也绝对不会把唐偌一个人丢在这儿，自己回去。
十二点过，曾主任终于接了电话，肯出来见唐偌。
他们站在离车二三十米的地方谈，唐偌站在路灯下，身影脆弱而却坚韧。
唐偌让他不要下车，他就只能坐在车上等。
静静坐在车里，看着西周绿化的树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唐偌那瘦小而纤细的身躯，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愈发单薄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昏黄的街灯洒下微弱的光芒，温柔地照在她那柔软如丝的发梢上，随着夜风的轻拂，几缕细碎的发丝轻轻飘扬，最终贴附在她那白皙的脸颊旁。
当从高彦林口中得知公司可能即将失去一个至关重要的大项目时，他的内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仿佛这件事情与自己毫无瓜葛。
“强势”是高彦林对唐偌的评价，仿佛她总是以一种坚不可摧的姿态面对一切挑战。
然而，此刻的唐偌却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之中，她的头低垂着，如同一个正在聆听教诲的学生，那浓密而漆黑的眼睫毛轻轻颤动，透露出内心的不安与脆弱。
唇瓣紧咬着，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整个人显得那么弱小，那么可怜，与平日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曹主任的那只手，缓缓地搭在了唐偌的肩膀上。
这一幕落在穆云栖的眼中，他的心猛地一跳，仿佛有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突然黏附在了唐偌的身上。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迎着狂风，大步流星地走向唐偌。
曹主任比唐偌更先看到迎面而来的穆云栖，刚才还带着他意的语调骤然一转，落在唐偌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总之该给你们争取的时间都争取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曹主任。”余光见穆云栖走来，唐偌眼内酸涩，笑着说：“那就不打扰曹主任了。”
穆云栖站在唐偌的身边，用身体抵挡吹向她的冷风，唐偌被吹得僵硬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温度。
凌晨一点过，唐偌终于和曾主任挥了挥手，疾步回到了车上。
穆云栖等着她开口，她却忙不迭地打起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才说：“龙妈，他答应周六想办法拖延一下验收进度，我们先把能改的都改掉，尽量将灯箱的验收拖到周一。”
车里异常安静，电话那头龙鸥的声音传了出来：“行，那就抓紧时间动起来，千万不要再出一点儿差错了。”
唐偌挂了电话，穆云栖才开口问：“他不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就他说了算数吗？”
“我们在这儿等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商量好了。老板和龙妈肯定有去找过他的领导，如果那边需要一个给我们宽限时间的理由的话，那这个理由就得由曾主任说出来。任何决定，都要找好承担后果的人才行，曾主任就是这个被推出来的人。”
“会不会验收那天又反悔啊？”
唐偌思索片刻才摇头说：“己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会。”
唐偌转过头看着他，见他紧绷着脸，突然笑了笑，故作轻松说：“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我没有。”
唐偌又长长吐了口气，将堵在胸口的郁结都吐了出来，语气缓和说：“总归还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就当出来体验生活吧。”
穆云栖开着车，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仰头靠着，目不斜视地看着车窗外，刚才那个弱小的形象荡然无存。
对面的车灯照在她疲惫的脸上，勾勒出她高挺的鼻尖和精致的下颌线。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那一群男人之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你……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唐偌抿了抿唇，不知是在笑还是在自嘲：“我跟着龙姐之前在办公室，那时候的办公室主任就跟现在的曹主任差不多，忤逆了他几次，他就让我去楼下的保安室值班。穆安平看不下去了，最后给我换了个科室。”
穆云栖没继续说话，怕触及唐偌的伤心事，认真朝着主道开去。
上了主道，穆云栖问：“我们现在朝哪儿走？”
没有等到回答，穆云栖侧头，看见唐偌闭着眼，呼吸均匀浅薄。
前后几秒钟的时候，她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被巨大的困意吞噬，靠在椅背睡着了。
车窗外的光影晃动，她的脸忽明忽暗，发丝随意地散落着，慵懒柔美。不久前的紧张与疲惫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彻底放松了下来。
穆云栖不忍心叫醒她。
他不知道唐偌家住在哪儿，又怕停车之后她会很快醒来，只好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
十多分钟之后，唐偌突然惊觉坐起了身子，问：“到哪儿了？”
穆云栖说：“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就只好到处瞎逛了。”
“你该叫醒我的。”唐偌晃了晃脑袋，坐首了身子打起精神：“算了，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打车回去，你再睡会儿吧。”
“穆云栖，我今天己经跟别人磨了很久的嘴皮子了。”
唐偌的声音疲软慵懒，带着睡醒后的松散：“别和我倔了，好不好？”
她特别真诚地说出那句话，本以为他至少会反驳几句，但穆云栖看着她睡眼蒙眬又一身疲惫，只轻轻说：“好。”
唐偌抬眼看了看穆云栖，觉得今天的穆云栖和平日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一样。
沉思数秒之后，她又说：“跟着我跑了一天，你应该也没好好吃饭，我请你吃牛肉粥吧，我知道一家挺好的店。”
“不用了。”穆云栖道。
唐偌叹了口气，问：“这个不用是因为你不饿，还是你不喜欢牛肉粥，还是你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
穆云栖哑然，小心翼翼地说：“是出于我俩还不够熟，礼貌拒绝，意思意思而己。如果你坚持的话，我还是会去的。”
唐偌被他逗笑了，脸上的疲态因为笑意而淡了一些。
看他耳根微红，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指着路口说：“走吧，前面红绿灯右转，我们去吃好吃的小林粥道！”
小林粥道的店很偏，虽己是凌晨一点，店里的客人不算多，但摆放着的十多张桌子上，还堆着客人吃完后来不及收拾的杯盘。
圆润的老板正在收拾，见唐偌进来，满是鱼尾纹的双眼一亮，笑说：“今天苏大美女怎么没有跟你来啊？”
“林叔，我今天是临时过来的，太晚了没约她一起来。”
唐偌说着又朝店里的人喊：“林嫂，我又来了，还是老样子。”
“知道啦！”屋里的女人嗓门很大，高声回应着。
唐偌拿出桌上的菜单给穆云栖，指着上面的几种粥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错，你喜欢哪一个？”
穆云栖说：“我跟你一样吧。”
被唐偌唤作林叔的人立刻朝里面的人喊：“再一份！”
他说完之后没有离开，反而在穆云栖对面坐了下来，将穆云栖上下打量了一阵，才说：“你弟啊？”
唐偌抿嘴一笑：“公司实习的大学生，苏梅不是和你提过吗？”
“哦，我记起来了，苏梅是说过。”林叔笑道。
屋里的店员将两碗牛肉粥给端了上来，细心叮嘱说：“小心烫。”
林叔起身给他们拿了小菜放桌上，又说：“你们慢慢吃，我继续收拾我的桌子。”
唐偌拿小碗盛了一些粥放凉，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几秒，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林叔，又再转回来看着穆云栖说：“高彦林说你没有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啊？”
穆云栖点点头，眼底流出一丝狐疑，警觉地问：“你要干吗？”
唐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上笑意明显：“就问问而己。”
“苏梅姐跟这家店的老板提我做什么？”穆云栖突然问。
唐偌偷瞄一眼穆云栖，随口说：“说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大，说五点下班就五点下班，谁都拦不住。”
穆云栖不服气：“我事情做完了，留公司干吗？”
唐偌笑说：“我们公司有些人喜欢加班，特别喜欢下班之后指挥别人加班，所以有人走太早，他们就会不开心。”
“你也不开心？”穆云栖问。
唐偌摇头：“我是干事儿的人，不是指挥别人干事儿的人。”
穆云栖没有反驳，反而说：“龙妈说你经常一个人留公司加班。”
“是啊，所以经常加了班到这里来吃牛肉粥。今天要不是太晚了，我还会给苏梅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起吃。”
说到这里，唐偌低笑了几声：“在林叔眼里我和苏梅是一对。”
穆云栖首立起了背脊，抬眼凝视着唐偌，满脸写着错愕惊诧。
“之前我每次来这里，林叔就要跟我介绍男朋友，我挺烦他的，又舍不得他家的粥，所以就拉苏梅出来垫背，跟他说我喜欢女生，苏梅是我的女朋友。”
看着穆云栖呆若木鸡的样子，唐偌语气轻快地说：“我还跟他说，张维彬不知道我和苏梅的关系，他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所以林叔每次看张维彬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穆云栖嘀咕说：“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