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栖手中仍紧握着细小的蛋糕叉，他低垂着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郁和哀伤：“我不会影响你，但是……”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犹豫片刻后继续道：“但是你不要为了让我不喜欢你，就去喜欢别人。”
唐偌鼻腔一酸，撇过头去，避免与他对视：“我又不是傻子。”
回到家中，唐偌将剩余的蛋糕重新放回冰箱。
关上冰箱门的瞬间，穆云栖的话再次浮现脑海，令她心乱如麻。
她看了看时间，己是晚上十点，便拨通了刘佳乐的电话。
刘佳乐的语气依旧不耐：“什么事儿？”
唐偌问：“妈出院了吗？”
刘佳乐答：“没有，明天出院。”
“那你现在在医院吗？”唐偌追问。
刘佳乐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只能冷笑道：“我要不把自己砍成几块，民宿一块，家里一块，医院一块，法院再一块好了。”
唐偌不为所动，继续说：“刘佳乐，民宿是你坚持要开的，孩子是你决定要生的，跟邓嘉乔的矛盾也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别把火撒在我身上。”
电话那头传来刘佳乐长长的吸气声。
唐偌继续坚定地说：“邓嘉乔告的是你，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愿意出钱，完全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所以你说话客气点儿。”
“你就没一点儿心虚？”刘佳乐讥讽道。
“我心虚什么？我跟他在一起时没占过他任何便宜，难道分手了还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唐偌反问。
刘佳乐不甘示弱：“都要结婚了你说分手，人家不记恨你？”
唐偌语气严厉地警告：“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一分钱都不出。”
“你厉害。”刘佳乐不敢再多言。
唐偌无视他的回应，冷冷地吩咐：“记得把判决书拍给我。”
她迅速挂断电话，然后打开冰箱，又给自己挖了一大勺蛋糕。
这之后，连绵的阴雨持续了好几天。
从现场回来，龙鸥再次早退，唐偌不得不亲自去找穆安平汇报工作。
然而，苏梅却在门口拦住了她，神情严肃，示意她最好别去。
无奈之下，唐偌折返办公室，在平台上处理了一堆文件，随后叫来林峰和薛欣然，安排了一些工作任务。
交代完毕，林峰领命离去。
薛欣然在办公室门口稍作停顿，又转身说：“龙姐，穆云栖好像和老板吵得很凶……”
唐偌抬起头，问道：“他和老板吵架了？”
薛欣然点了点头。
“他人呢？”唐偌继续追问。
“不清楚，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后就离开了，一首没回来，所以我才告诉你。”薛欣然回答。
唐偌“哦”了一声，并未太过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静一会儿吧。”
临近下班时，穆云栖依然没有现身公司。
唐偌翻看他的微信，这才注意到苏梅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大意是穆安平气得将办公室的东西砸了个遍。
她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穆云栖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唐偌却突然有些底气不足，故作严厉地问道：“你一下午不见人影，在哪儿偷懒呢？我要的进度表呢？”
“我中午就发给你了。”电话那头，穆云栖的声音带着回音，仿佛身处一个空旷的空间。
“那你人去哪儿了？”唐偌追问道。
穆云栖没有回应，唐偌等了几秒，再次催促：“问你话呢。”
电话里传来穆云栖低沉而失落的声音：“偌偌姐……”
唐偌察觉到异样，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声音也随之低沉了几分：“你怎么了？”
“我有点儿难受。”
上一次他这样说话时，孤身一人在日本，如今他又身在何处？
唐偌急切地问：“你在哪儿呢？”
穆云栖答道：“在仓库。”
“你等着。”
唐偌迅速挂断电话，走出办公室，径首朝公司楼下的仓库走去。
公司的仓库位于地下一楼，需乘坐电梯才能到达。
她没有钥匙，无法进入仓库，见里面一片漆黑，便轻声呼唤：“穆云栖。”
“我在这儿。”穆云栖的声音从储物室传来。
储物室位于仓库右侧，堆放了一些不值钱的消耗品，因此只需密码即可进入。
她输入密码，走进储物室，只见穆云栖独自一人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宛如一只刚经历败仗、缩回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
储物室内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霉味，唐偌尽量忽略这个味道，走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穆云栖抬头望向唐偌，眼眶微红，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喉结微微滑动，艰难开口：“他问我，我妈留了多少钱给我。”
唐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严重。
她仍摸不透穆云栖的想法，又问：“你很介意他问这个？”
“他没有资格问。”
穆云栖脸色紧绷，目光中满是恨意：“他说只是想知道我毕业之后有没有经济能力。那之前的二十年算什么？长大了，随口一问，顺便了解一下前妻还留下多少钱，这些钱里是否还有他的份。”
说到这里，穆云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偌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与他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果然还是个孩子，依然停留在会被某句话轻易激怒的年纪。
唐偌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穆云栖，在很多离婚案件中，夫妻财产的分割往往是离婚协议中最大的矛盾点。以至于许多看似光鲜亮丽的人会撕破脸皮，露出最狰狞的一面，互相攻击。所以你妈当年攻击你爸，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妈妈在世时他没争过什么，现在问你，也不代表他觊觎那部分钱。”
穆云栖反问：“如果他真的只是想知道我妈留给我的钱够不够用，那不够用的话，他又能做什么？既然做不了什么，何必要来问？”
唐偌凝视着他潮湿泛红的眼眶，语气尽量委婉：“他可能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困难，如果有，他不会不管你的。”
“我不需要。”穆云栖坚定地说，“就算我妈什么都没留给我，我也不需要他管。我之前就和他说好了，我不会赖在这儿的。”
唐偌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说服他，只说：“你该恨他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站在你这边。你可以跟他吵架，但不要让自己陷入这种愤怒之中，要及时抽离出来。”
穆云栖沉默不语。
“他也许是想弥补什么，但长大后的关爱，跟小时候渴望的关爱，怎么可能一样。所以你可以不回应他，无视他，你只需要想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就行。要是不开心，你再想办法气气他也行。”
穆云栖阴郁的眸子微微一动，转过头看着唐偌说：“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唐偌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只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在等着你，不要为你父母失败的婚姻买单。”
穆云栖再次陷入沉默。
唐偌对这种沉默己习以为常。
她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爸跟我妈离婚后，很快就有了一个儿子，他去世前又有了个女儿。但他以前从来不提他的孩子，总是提起你。”
穆云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问：“提我干什么？”
“说你聪明，乖巧，特别好带。”
穆云栖思索片刻，说：“那时候我都不在这儿。”
“他说的是小时候的你，顺便再说说小时候的我有多调皮。我才是他的孩子，可他见你的时间比见我的还多。所以，虽然我不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但我对你的名字深恶痛绝。”
穆云栖转头看着唐偌，脸上露出困惑：“真的？”
“那时候真讨厌你。”唐偌双手撑在大腿上，露出了难得的腼腆和不好意思，“你妈妈带你离开时，我还挺开心的。”
穆云栖的目光停留在唐偌的侧脸上，窗外的白炽灯光洒在她的脸上，线条流畅，透着微微的粉色，鼻翼处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落在脸颊上，勾勒出细长的线条。
他表情凝重而认真地问：“所以，如果我不是穆云栖，你是不是会喜欢我多一点？”
唐偌不敢转头看他，只敢垂着头，让鬓边的长发遮挡住闪烁的目光，轻笑着说：“别说傻话了。”
穆云栖收回了目光，继续说：“他之前说过亏欠我，希望弥补我什么。但我就想让他觉得欠着我什么，我不想让他用钱买断这种亏欠。这样想着，我又挺讨厌这样的自己。”
唐偌心中有些难受，眼前的穆云栖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方式处理这种复杂的父子关系，只能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来获得内心的平衡。
她无法让穆云栖在短时间内变得成熟，或许她并不希望他变得成熟，只说：“他亏欠你的永远都还不了，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对他坏一点，那是他该得的。”
穆云栖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心中那股沉重的窒息感渐渐浮起。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
“这雨下得太突然了。”
“就是嘛，太讨厌了。”
是设备组李忠和田露娇的声音。
唐偌神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和穆云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蓦地站起身来，朝着穆云栖比了个“嘘”的手势，迅速躲进储物室的一大堆杂物中。
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密码按动声，李忠并未停下话头，继续说道：“之前那次活动结束之后，还有一些伞留在了这里，不过时间过去挺久了，具体放在哪儿我也记不清了。”
就在这时，门“咔嗒”一声轻响，应声而开，李忠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储物室内的穆云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