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铁臂第三次撞上硬物时，林夕正在用镊子夹取墙角剥落的墙皮。潮湿的霉斑在她指尖碎成黑色齑粉，混杂着某种刺鼻的化学气味，像极了半导体厂排污口漂浮的黏液。对讲机突然炸响刺耳电流，施工队长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小姐，您快来后院看看…… 这土里埋的不是钢筋！”
她攥着证物袋的手指骤然收紧。暴雨斜斜掠过孤儿院坍塌的钟楼，在瓦砾堆上砸出无数细小坑洞。三天前她带着地质勘探队进驻这里时，顾沉舟在首播间微笑着将这座废弃建筑捐给儿童基金会，无人机航拍镜头里，褪色的 “阳光孤儿院” 牌匾在风中摇晃得如同招魂幡。
泥泞的施工通道挤满了举着手机拍摄的工人，有人对着镜头念叨 “挖到古墓要发了”，也有人小声嘀咕这地基渗出来的水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林夕拨开人群，挖掘机履带碾出的深沟里，半截发白的尺骨斜插在泥浆中，指骨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仿佛在临终前试图抓住什么。
“都后退！” 她扯下丝巾蒙住口鼻，蹲下身时膝盖陷进及踝的烂泥。尺骨周围的土壤呈现异常的赭红色，就像被稀释的血液浸透。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骨面，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穿透雨幕的瞬间，她看见骨节处附着的组织残留泛着金属光泽 —— 那不是正常人体组织该有的颜色。
“林顾问，这么大雨还亲自来监工？” 熟悉的男声裹着雪茄气息压下来。顾沉舟撑着黑色长柄伞立在挖掘机阴影里，意大利手工皮鞋边缘沾着新鲜泥点，“听说挖到宝贝了？”
林夕用证物袋罩住尺骨，起身时故意让沾着泥的手套蹭过他的西装袖口：“顾总捐赠的地皮果然有惊喜，说不定能挖出您当年的童年回忆。” 她余光瞥见对方瞳孔微缩，伞骨在掌心压出细微的纹路。
警戒线拉起时，周砚的白色防护服己经被雨水洇成半透明。他蹲在尸骸旁操作便携式 X 光机，金属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蜂鸣。“锶 - 90。” 他指着显示屏上的放射性标记，喉结滚动着吞咽，“骨骼密度异常，这些孩子生前接受过辐射实验。”
林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顾沉舟办公室暗格里的瑞士信贷文件，那些用孤儿院孩子身份证开设的空壳账户，此刻突然与眼前白骨产生某种令人作呕的关联。施工队长突然挤到警戒线前，手里举着锈迹斑斑的铁盒：“林小姐！土里刨出来的，像是账本！”
铁盒表面的 “YG-SR8814” 编号让顾沉舟的伞剧烈晃动了一下。林夕接过盒子时，沾着泥浆的手指在编号字母上 —— 这组数字她在瑞士信贷的离岸账户里见过，在顾沉舟对冲基金的代码里见过，此刻竟以如此血腥的方式出现在儿童骸骨旁。
法医开始清理骸骨时，林夕注意到每具骨骼的肋骨处都有相同的菱形切口。周砚的镊子夹起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在勘查灯下泛着冷光：“植入式芯片，材质和半导体厂废料成分一致。” 他的声音发颤，“这些孩子是实验品，活着的时候就被当作行走的核辐射探测器。”
顾沉舟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伞尖戳进泥地溅起水花：“周医生想象力真丰富，要不要顺便说我用孩子的血炼制长生不老药？” 他笑着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实时跳动的股市曲线，“倒是林顾问，您负责估值的稀土公司股票，这会儿怕是跌停板了吧？”
林夕将铁盒塞进证物箱，箱底的《国际灾难债券发行指南》硌着她的掌心。那些晦涩的金融术语突然变得清晰 —— 当死亡成为可量化的风险，当孤儿的生命被包装成高收益债券，顾沉舟不过是将华尔街最冷酷的游戏规则，实践在了这些不会说话的骸骨上。
暴雨在黄昏时达到顶峰。林夕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移动实验室里，显微镜下的骨骼切片显示出惊人的细胞变异。电脑屏幕突然弹出加密邮件，是柬埔寨赌场服务器破解后的数据流。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当 “YG-SR8814 债券” 的交易记录完整呈现时，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 这些死去孩子的身份信息，正在国际金融市场上被反复买卖，他们的死亡被包装成 “不可抗力风险”，成为某些人赚取暴利的工具。
周砚推门进来时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防护面罩上还沾着泥土：“第 47 具骸骨找到了，是个女孩，手里攥着这个。” 他递过来的塑料袋里，半截泛黄的债券凭证泡得发胀，发行方赫然印着 “永光集团”—— 那是林夕父亲破产前创办的公司。
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顾沉舟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手里把玩着一枚袖扣。林夕将债券凭证塞进离心机，转头时露出挑衅的笑：“顾总对考古这么感兴趣？不如帮我们算算，这些骸骨的估值该用市盈率还是市净率？”
对方的袖扣精准砸在她耳畔的仪器上，玻璃裂纹如蛛网蔓延：“林夕，你以为找到几根骨头就能扳倒我？” 他隔着玻璃的呼吸在雾蒙蒙的表面凝结成水珠，“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建孤儿院吗？二十年前，你父亲就是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公司被我拆解成债券卖给华尔街。”
离心机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林夕这才发现自己将转速调到了最高档。破碎的债券凭证在离心力作用下化作纸浆，混着骨骼粉末飞溅在操作台上，宛如一幅抽象的血色画作。周砚按住她颤抖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取证完成了，所有数据己同步到国际刑警数据库。”
顾沉舟的笑声穿透雨声传来：“你们真以为能靠这些定罪？那些债券不过是废纸，就像这些没人记得的野孩子。” 他抬起脚碾过地上的泥浆，“知道灾难债券的精髓是什么吗？当死亡人数达到触发条件，所有投资者都能获得巨额赔付 —— 而这里，就是完美的死亡触发器。”
林夕抓起装有锶 - 90 检测报告的信封冲出实验室。暴雨浇透全身的瞬间，她突然想起顾沉舟办公室那幅《资本论》手稿复制品，扉页批注着 “剩余价值是死劳动，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吸收活劳动才有生命”。此刻这句话有了更血腥的注解 —— 顾沉舟将孤儿的生命变成死劳动，包装成金融产品，在资本市场上榨取最后的剩余价值。
警车呼啸而至时，顾沉舟正优雅地擦拭着皮鞋上的泥点。林夕将检测报告拍在他胸前，纸张瞬间被雨水洇透：“你用辐射实验制造灾难场景，再通过灾难债券对冲风险，最后用孩子们的死亡赚取暴利。但你忘了，所有金融产品都有估值缺陷 —— 人的生命，永远无法用数字衡量。”
闪电照亮顾沉舟扭曲的脸，他突然扯开领带大笑：“衡量？华尔街每天都在给生命定价！这些孤儿的命，不过是资产负债表上的一个数字！” 他的咆哮被雷声吞没，几名特警冲上前时，林夕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机屏幕亮起，那是 YG-SR8814 债券的实时交易曲线，此刻正在疯狂拉升。
周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他在利用这个新闻炒作债券，那些投资者正在为孩子们的死亡欢呼。” 林夕握紧沾满泥土的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疼痛让她清醒。她知道，这场与资本巨鳄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些沉默的骸骨，终将成为击垮黑暗帝国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雨幕中，挖掘机重新启动的轰鸣声响起。这一次，它要挖开的不再是埋藏骸骨的坟墓，而是那个将人命异化为金融产品的罪恶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