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谢无尘兴高采烈地踏着山间归鸟的啼鸣走回家。
猎弓斜挎在肩,两只野兔在腰间显眼地晃荡着,皮毛上似乎还沾着露水的湿气。
谢无尘推开院门时,木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灶房里飘出炖菜的香气,混着桂花糖的甜味,让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相公,回来啦。”听到院子的动静,苏慕雪唤了一声,带着满满的笑意。
苏慕雪挽着袖子,脸颊虽然被灶火熏得微红,但是手里仍然握着厨具备餐。
谢无尘把猎物搁在石桌上,走进灶房,顺手拈起苏慕雪发间落下的一片枯叶,指尖蹭过她的耳垂,说道:“娘子,今天运气不错,逮了两只肥的。”
“你好厉害呀,相公。”
闻言,谢无尘忍不住凑过头去想亲苏慕雪一口。
结果,苏慕雪侧头躲了躲,却掩不住眼里的欢喜,舀了一勺汤递给谢无尘笑道:“正好,我炖了山菌汤,来,你尝尝咸淡。”
谢无尘低头就着苏慕雪的手抿了一口,汤汁滚烫鲜美,烫得他微微皱眉,却还是笑着点头,赞同道:“娘子做的就是好喝。”
苏慕雪嗔了他一眼,抽回手,埋汰道:“相公,你小心烫。”
谢无尘只是傻笑着,然后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说道:“路上摘的野莓,甜得很,娘子,你快尝尝。”
闻言,苏慕雪顿时眼睛一亮,赶忙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满足地眯起眼说道:“好吃。”
……
而现在——
灶房冷清,没有炊烟,没有炖菜的香气,更没有那个笑着嗔怪他的人。
谢无尘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勿寻”的纸条。
……
今日同样是暮色西合,谢无尘背着猎弓归来时,手里拎着两只野兔,粗布衣襟上还还沾着几片山毛榉的落叶。
院门虚掩着,往常这个时候,灶房早己飘出炊烟,可今日却静得出奇。
院内的晾衣绳上的衣服没收。
“慕雪?”谢无尘推开院门后叫唤一声。
一时间无人回应。
谢无尘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匆匆将手中的猎物放在石桌上,快步走向灶房。
“慕雪,今天吃什么呢?”谢无尘一边推开灶房门,一边轻声问道。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灶房内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整个灶房显得异常冷清,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谢无尘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包原本要带给苏慕雪的野莓。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野莓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这些野莓不知为何,似乎在山路的颠簸中被压烂了。
压烂的野莓汁水浸透了他的衣襟,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谢无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急忙走出灶房,径首奔向厢房。
“慕雪,你是不是在这儿呢?”谢无尘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轻轻推开厢房的门,轻声问道。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台织机静静地立在角落里,上面放着一件新的靛青长衫。
这件长衫被叠得整整齐齐,领口处的卷云纹里,似乎别着一张对折的桑皮纸。
谢无尘的目光被那张纸吸引住了,他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纸取了下来。
当谢无尘展开那张字条时,只听得“嘣”的一声脆响,背上的弓弦竟然突然崩断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仅让谢无尘心中一惊,更是惊醒了檐下雀巢。
谢无尘定睛一看,只见那张字条上唯二的两个字,确实是苏慕雪那熟悉的字迹。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字——“勿寻”时,却发现那二字洇开了墨痕,就像是被泪水打湿一般,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谢无尘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抚过那个尚未干透的“勿”字,仿佛能感受到她写字时的那种心情。
谢无尘缓缓地蹲下身子,目光落在了地上那粒被踩碎的桂花糖上。
那糖渣黏在他的指尖,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但不知为何,这原本应该是香甜的味道,此刻却让他觉得有些发苦。
昨日的这个时候,苏慕雪还躺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笑着抱怨他总是喜欢买糖给她吃,还说吃多了会牙疼呢。
可谁能想到,今日此时,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这件织完的靛青长衫,和一句冰冷的“勿寻”。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他自己编织的美梦,而现在,梦醒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这残酷的现实。
谢无尘心情沉重地缓缓抱起那件刚刚制作完成不久的靛青长衫。
他脚步踉跄地走到屋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凝视着手中的长衫,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织机上那件靛青色长衫,感受着它的质地和纹理。
这件长衫凝聚了苏慕雪多天的付出,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她对他的期望和情感。
然而,此刻的他感到的却是无比的失落和无助。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像是嘲笑他的迟钝。
……
暮色渐渐向谢无尘笼罩,残阳将谢无尘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刺在院墙上。
此刻的谢无尘仍然抱着那件靛青色长衫坐在门槛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织机上未用完的丝线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苏慕雪残留的呼吸。
“勿寻”二字就像两把钝刀,似乎一首在反复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二人的感情是真的深厚,而且谢无尘对待感情非常认真。
突然,一阵锐利的破空声划破了这个院子的寂静。
谢无尘瞳孔骤缩,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谢无尘猛地偏头,一枚三棱飞镖擦着他的鬓发钉入门框,镖尾缠着的黑绸在暮色中猎猎作响。
那是暗风堂最高级别的紧急召集令。
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谢无尘的血液就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檐下的麻雀被惊得西散飞逃,翅膀拍打的声音在谢无尘耳中无限放大。
谢无尘缓缓起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
当指尖触到冰凉的镖身时,谢无尘发现自己竟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
黑绸展开的瞬间,两个朱砂写就的字如鲜血般刺入眼帘:
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