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之突然折返回来,往每人手里塞了串樟木佛珠:“奶奶说开过光的!沐迟白你戴右手,知寻戴左手,颜以安……”他盯着颜以安腕间的银色手表,“算了你这人连护身符都要讲人体工学。”
山风掠过苦楝树,淡紫色的花粒落在南知寻肩头。
他下意识抬手拂去,却听见颜以安说:“别动。”那人指尖轻轻掠过他发梢,摘下一朵完整的花,“可以做标本。”
南知寻怔住。颜以安的指节蹭过他耳廓时,他只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和宿舍里一样的薄荷洗发水味道。
千年银杏矗立在寺庙西侧,树干上密密麻麻嵌着香客投掷的硬币。
沈熠之己经蹦跳着测试角度:“要斜着扔!沐迟白你物理学那么好倒是算个抛物线啊!”
沐迟白冷笑一声,硬币脱手而出——精准卡进一道陈年的树缝里。
“作弊!”沈熠之哀嚎,“你肯定偷偷练过!”
南知寻仰头望着树冠。阳光透过叶片间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突然想起《愈合期》里那道用银箔表现的裂痕。
最初的设计稿中,裂痕末端本该是尖锐的,但上周他无意识改成了渐淡的雾状边缘。
“试试?”颜以安递来一枚硬币,背面贴着便利贴写的“解剖学95+”。
硬币飞向高处的刹那,南知寻感到久违的轻松。它没有卡进树皮,而是穿过枝叶落进功德箱,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沈熠之大笑:“知寻你这叫精准扶贫!”但颜以安突然抓住南知寻的手腕。
不是红绳覆盖的位置,而是往下三寸的脉搏点。
“你扔硬币时没犹豫。”颜以安的声音很轻,带着宿舍夜谈时那种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高二校庆你投许愿池,攥着硬币僵了十秒。”
南知寻沉默。是的,他曾对任何需要“放手”的动作产生恐惧,仿佛松开指尖就会重蹈十七岁那场失控的场景。
但刚才,硬币离手的瞬间,他想的只是颜以安在宿舍里折的那个三角形书角,稳固有如冰川纪的岩层。
午后,沈熠之拉着沐迟白去求“逢考必过”签,南知寻却跟着颜以安溜进了偏殿的藏经阁。
昏暗的阁楼里堆着泛黄的经卷,颜以安用手电筒照亮一排古籍:“《大藏经》的明代刻本,用的就是紫檀寺当年的楮皮纸。”
南知寻指尖抚过纸页。这种纸张的纤维走向独特,是《愈合期》下一阶段理想的基底材料。
当他弯腰查看纸浆配方时,颜以安的手突然护在他额前,原来书架上方悬着一盏摇摇欲坠的油灯。
“你最近很少皱眉。”颜以安说,声音里带着宿舍里常见的随意,却又藏着只有南知寻能察觉的认真。
南知寻愣住。他确实很久没出现那种习惯性蹙眉了,连素描老师上周都夸他“线条变松弛了”。
身体是最诚实的记录者:头痛发作间隔从每周三次减至半月一次,颜料过敏引发的红疹也再未出现。
阁楼木梯突然传来沈熠之的喊声:“你们在干嘛?沐迟白抽到下下签快哭了!”
颜以安迅速收回护在南知寻额前的手,却留下一句:“今晚要不要来我床上复习?我妈寄了蓝湖温泉的矿物泥面膜。”
南知寻点头时,发现自己的呼吸平稳如常。没有因独处邀约而窒涩,没有因可能的肢体接触而绷紧肩背。
藏经阁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他忽然想起《愈合期》最新一稿的备注。
“银箔裂痕边缘新增金粉点缀。愈合不是消失,是学会与光共存。”
…
下山时,南知寻的体力己经耗尽。回程的公交车上,他靠着窗,昏昏欲睡。颠簸中,他的头不小心歪到了颜以安的肩膀上。
他下意识想躲开,却被颜以安按住了:“睡会儿吧。”
南知寻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
颜以安的肩膀很稳,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南知寻闭上眼,听着车厢里嘈杂的人声,竟慢慢睡着了。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