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个字音坠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静默。
只有屋外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响。
以及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
宋今棠不可置信的微抬杏眼,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乌沉深邃的眼眸中。
她因为刚哭过,泛红的眼睑衬得瞳孔愈发漆黑,似被潮水漫过的深潭一般。
落在温鹤卿眼中,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他心跳失了一拍,又立马因齐安将他心事全部爆于人前而羞赧脸红:“你别听齐安胡说,不是这样的……”
他平日最是清醒的大脑此刻一片混乱,蠕动着唇给自己找理由。
“我就是闲来无事想喝酒解闷,看到垂丝海棠花和梨花都枯萎了,刚好院里光秃秃的……”越说,他语气就越显得慌乱:“就想将它们枝干插在花圃里,看能不能养活,来年添点景致。”
宋今棠垂在身侧的手捏着嫁衣裙摆,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肉。
痛意袭来,她眼中又蓄满了莹泪,苦涩一笑:“所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温鹤卿呼吸一滞,霎时如被一把匕首剜进心口最柔软处。
痛意自心口蔓向西肢百骸,他喉间发堵的说不出话:“我……”
宋今棠笑着笑着眼泪便夺眶而出:“情之一字讲求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勉强你。”
末了,她抬手拭了拭泪,僵硬的挤出一抹看似得体的笑:“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本以为能嫁个如意郎君,不想遇上了图财还养外室的人渣。”
“谢谢你带齐安能来观礼,也谢谢你们帮我认清了那两个人。”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你们走吧。”
齐安看的着急死了:“别啊柳姑娘,我家公子是真的喜欢你。”
“之前拦着不让你们再接触是我的不对,我在这给你道歉,求你再给我家公子一个机会吧。”
他一时间全然忘了主仆之分,拉着像根木头一样的温鹤卿来到宋今棠面前:“公子,柳姑娘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她!”
不等温鹤卿表态,他口中滔滔不绝:“你就别口是心非了,今日杨家母子算计的人要是换了别的女子,你压根不会多管闲事。”
“可那人是柳姑娘,你二话不说、甚至在不确定柳姑娘和其他人是不是信我们说的话就心急如焚赶来了,生怕慢了柳姑娘就嫁给那个姓杨的了,走的比我还快。”
“你打心底里在意柳姑娘,喜欢柳姑娘都写在脸上了,为什么还非要把她推给别人?”
“你也瞧见了,这次要不是我们,她就真嫁给姓杨那个人渣了。”
“再说,你如何就能确定她以后能遇见好的男子,万一又是个贪图她家钱财的,还在外养西五个外室的呢。”
“公子,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这些年活的没有一点自我,难道就连喜欢的人都要放弃吗?”
“人生短短几十年,你将来当真就不会后悔?”
“就算你不后悔现在做的决定,你将来就不会感到遗憾?”
他一口气说完,掀袍跪下:“属下深知说这些话逾矩,公子要如何处罚属下都无怨无悔。”
“但属下最后还是想说一句,‘人生苦短,爱恨随心’,请公子为自己而活一次,别让自己抱憾终身。”
一席话,句句都是他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就连宋今棠都未曾想过。
齐安居然会为她说话,还极力撮合她和温鹤卿。
她定定望着温鹤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随即眸子又暗淡下去:“齐安,你不必强求了,你家公子从未喜欢过我,一切只是你的错觉而己。”
她扶着杨阿婆要走,擦肩而过时,胳膊倏地被拽住。
她回眸,温鹤卿眼中情意流转,声音带着慌乱:“溶梨,不是的……”
她淡了语气反问:“不是什么?”
他眼中隐有泪光闪烁,清泠嗓音多了丝沙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其实是,”
“——喜欢你的。”
……
暮色自远山漫来,将黛青色山峦染成琥珀色。
齐安跟在温鹤卿身后,踌躇再三出言宽慰他:“公子别灰心,说不定柳姑娘是真累了,并不是拒绝你。”
温鹤卿颀长身子站定,感受轻柔的风拂过他如玉脸颊。
望着依旧美不胜收的落日余晖,他心生无尽落寞:“齐安,我是不是做错了。”
当初她说喜欢他时。
他要是不顾虑那么多回绝她,她就不会死心转嫁她表兄。
也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事。
被人算计辜负。
她现在定伤心难过极了。
这一切,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齐安一头雾水:“公子,你做错什么了?”
温鹤卿:“你还记得她离开竹林小屋前一晚,我们在屋顶赏月的事吗?”
齐安点头:“记得。”
“她说她喜欢我,问我喜不喜欢她。她因我差点死在刺客手上,我怕她步我娘后尘,拒绝了。”
“什么!”齐安瞳孔一震:“公子,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他拍了拍自己脑门:“我说柳姑娘怎么突然就要嫁给别人了,原来是这样!”
得,他白自责一场。
罪魁祸首原来是他家公子自己。
“公子,你就是太一根筋了,柳姑娘和你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她和你表明心意就说明做好了心理准备,你那么无情的拒绝她,也难怪她要嫁别人。”
温鹤卿容雅清冷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激动的抓住他手臂:“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原谅我?”
齐安:“……”
……
送杨阿婆回屋后。
宋今棠与她说了会儿话返回正堂屋子。
温鹤卿与齐安己离开。
看到掉在地上的鸳鸯红盖头被人捡起放在木桌上。
她走上前,望着上面的鸳鸯图案微微出神。
她这副身子,此生都不可能会成亲了。
这场婚宴虽是演戏,也算是圆了她不能成亲的遗憾吧。
回房间换了身素净衣裳,卸掉脸上淡妆后,她出了门。
“姑娘,我演的如何,你是不是看了都气的想揍人?”蝉衣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清秀相貌来,狡黠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