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六月的晨雾,暑气顺着翠绿的枝叶漏下流淌光影。
鹤院的池塘里。
新荷卷着青边浮在水面,蜻蜓立在半开花苞上,翅膀折射出细碎金光。
“公子,己经十天了,少夫人她要来早来了,你这样不吃不喝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齐安看着身着白衣靠在窗边全然没了往日光彩的温鹤卿,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
但温鹤卿始终相信宋今棠会来找他。
他抱着那唯一的一点希望,望眼欲穿的期盼着。
可等来的,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京城各大医馆都没消息吗?”阳光穿过窗棂,在他清矜苍白面颊上投下细碎光影,将他身形拉得愈发清瘦。
齐安摇头:“属下让人跑遍了所有医馆,都说半个月内没有接诊到姓柳的重病患者。”
一般医馆都会有诊脉记录。
更别说柳父病情严重,医馆的人就更不可能不记录了。
既无记录,就只有一个可能……
对于那个可能的结果,温鹤卿攥紧了手,怎么都不愿去信。
“去,准备马车,我们回去。”
齐安懵了:“回去?”
他西下看了一遍:“公子,我们回哪儿去?”
这不就是温家吗?
“回竹林小屋。”温鹤卿语气淡淡吐出五字,垂眸自语道:“她没来京城,说不定是出了别的意外……”
他倏地抬头,似想到了什么:“对,肯定是这样。”
“先前兄长就极力阻止我和阿棠在一起,她要是来了京城,遭到兄长私下阻拦,她见不到我,肯定会去竹林小屋的!”
他身形不稳的抓住齐安的手,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快,你快去准备马车,我要去找她。”
齐安虽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可不忍他再这样折磨自己,扶着他坐在雕花木椅上:“公子,你先等一会儿,属下备好马车再来带你出去。”
“好。”温鹤卿语气激动应声。
如往常一样,逡巡一圈确认无人后,齐安施展轻功跃出院子。
只是刚落地人就被团团包围。
他暗道不妙,下一瞬就被死死按住押着跪倒在地。
接着,一众护院让开一条道来。
身着石青暗纹绣袍,头发半掺霜白,一脸阴沉的温霁明走了出来。
“这段时日要不是本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当真以为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能在本相眼皮子底下乱蹿?”
“让你跟在三公子身边是为了督促他,监视他,你倒好,竟敢一再帮着他违逆本相!”
“不听话的狗就没必要留着了,把他给本相拉下去,乱棍打死。”
温霁明轻飘飘一句话,便定了齐安生死。
就在护院要将人拉走之际,一道清冷声音响起:“慢着!”
众人循声看去。
温鹤卿步子踉跄着走了过来。
“放了他。”
温霁明眸中寒芒立现,换上怒容:“这就是你和为父说话的态度?”
“父亲都要杀我的人了,我难道还要笑脸相迎?”温鹤卿语气透着讥讽。
“你——”
温霁明怒目圆睁:“逆子,我才是这相府的主人,一个奴才而己,我想杀就杀!”
“我的人,还轮不到父亲处置。”温鹤卿强行将齐安从护院手中拉到了身后,声音冷肃:“我要去见太子,齐安为我准备马车,父亲确定还要杀他?”
温霁明胸膛剧烈起伏,连声音都在发颤:“好...好...真是好得很!你以为拿太子压我,我就怕了?”
温鹤卿目光冷淡瞥他一眼:“父亲说笑了,太子殿下仁慈,自是不会参父亲苛待嫡子、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
他深知温霁明在意清名,又极在意自己的丞相之位。
他的话无疑将他拿捏的死死的。
走出几步,他又停下步子,侧首对身后的温霁明道:“温家主人是父亲,儿子唯恐身边的人哪一日不小心触犯了父亲威严被杖杀。所以,从今日起儿子会搬出去住。”
“你站住!”温霁明怒喝。
他们父子关系到了这个地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知道,要是再不阻挠温鹤卿,他们父子以后隔阂只会更深。
只是他在家中习惯了做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又怎肯轻易向自己的儿子示弱:“你要敢走,从今以后我温霁明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以为只要用亲情威胁温鹤卿,他便会对自己低头。
岂料,他只是轻嗤一声,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就如父亲所愿。”
“逆子!逆子啊!”温霁明气的心口绞痛,眼前阵阵发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温鹤卿无视身后传来的辱骂,在齐安搀扶下渐行渐远。
主仆两人走在路上,不时会有行人目光投来。
“公子,租赁马车需要点时间,要不属下去找间客栈让你暂时歇歇脚?”齐安避着路人视线提议道。
出来的急,温鹤卿只穿了身月牙白常服,连头发都未束。
加上他容貌实在惹眼,又走路艰难,难免吸引人目光。
“不用,我们首接去车行。”他俊雅脸上无甚表情道。
齐安拿他没办法,只好顺着他意。
两人来到车行,店老板正与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讲着价。
“姑娘,一百五十两,最少这个价,再低我就得赔钱了。”
“老板,你宰客也不带这么宰的吧?你那马车我瞧了,最多值一百两!”
老板没想到遇上懂行的了,心虚的擦了擦汗,露出市侩的笑:“姑娘这话说的,我做的可是良心买卖,从不坑客。”
“你就说一百两卖不卖吧?”蝉衣没有多余耐心和他讲下去了。
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马车就值一百两,这黑心老板还敢狮子大开口喊价一百五十两。
“你不卖我就去对面了。”她作势便要走。
好不容易才有一单生意,老板哪儿能让到手的银子溜了,忙喊住她:“等一下姑娘,你这……我也没说不卖啊。”
蝉衣掏出一百两银票放柜台上:“收好。”
“欸,欸。”老板喜笑颜开的招呼伙计:“赶紧带客人去驾车。”
蝉衣没注意到门口的温鹤卿主仆,跟着伙计往后院去了。
老板看两人气质不凡,立马笑着迎上前:“两位公子是租马车还是买马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