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装潢华丽的走廊,郑成宇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进画室,而是调转方向去了二楼。
衣着淡雅的贵妇人坐在二楼露天阳台的椅子上,身旁的佣人正在依次为她奉上茶点。
听见脚步声,贵妇人偏头看了过来,看见郑成宇,眼神一瞬间亮起。
“小宇,你回来了。”
郑成宇微微颔首,走到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母亲,您今天感觉身体如何?金教授提供的新疗法有效果吗?”
“还不错,就是有一点点不适应。”伊夫人微笑着牵住他的手,语气轻柔,“你父亲这段时间总会抽空陪着我,宥利和你也都听话乖巧,不管新疗法能不能成功,我都觉得很幸福。”
“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郑成宇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帝国医疗中心的金教授研究过您的病情,辐射造成的细胞病变并非不可能治愈的疾病,只要您积极配合,痊愈只是时间问题而己。”
“好,母亲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在小宇面前说这些丧气话。”
伊夫人笑了笑,抬手挥退身旁的佣人,等到阳台上只剩下他们母子俩,才笑着说道:“听说你上周又在拍卖行拍下了一条红宝石项链,是打算送给心上人的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揶揄,郑成宇被问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了一瞬,“您想多了,那只是打算送给同学的生日礼物。”
“是吗?那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伊夫人莞尔一笑,并没有拆穿他的伪装。
她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如果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又哪里会这么上心地给人家准备生日礼物?
那条红宝石项链可是拍卖行打算压轴的孤品,传闻中价值连城的皇室珠宝。
“要是有了心上人,可千万别瞒着我和你父亲。”伊夫人温柔地递给郑成宇一杯花茶,“虽然这个圈子讲究门当户对,但我们还是很开明的,只要你喜欢就好,家世身份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看着眼前温柔和善的母亲,郑成宇感到久违温暖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母亲爱了父亲一辈子,却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看清楚。
开明?宽容?
都只是在她面前伪装出来的样子而己。
野心勃勃,利益至上,冷血无情……才是他的真面目。
想到刚刚的那场谈话,郑成宇眸子暗了暗。
他看得出来,郑贤佑并非真心想跟柳家合作。
无论联盟党还是社民党,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跳板,他真正谋求的或许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巨大的利益。
郑成宇不耻于这种行为,也不想真的像卧底一样欺骗柳珍娜,欺骗柳家。
但为了母亲的病情和F国的布局,他只能暂时蛰伏忍耐。
伊夫人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到郑成宇离开后,她才把刚刚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仆重新叫回身边。
“公主,您是遇到什么烦恼了吗?”
女仆神情关切,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她是从F国陪着公主嫁来K国的,两人相伴几十年,对彼此的感情早己超越了主仆之谊。
“莎莉,你说,当初我让小宇回国,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伊夫人垂着眼,眉眼间显出几分落寞。
从少女时期起,她就是宫廷贵妇们人人称赞的社交典范,对待众人一视平等的温柔与善良为她赢来了无数赞誉。
可只要是人,又有谁能做到完全没有私心呢?
她的私心,就是想在人生余下的时光里,和自己的丈夫还有子女好好相处。
所以,在查出细胞病变症状的第二天,她就默许郑贤佑给小宇办了转学手续。
“我知道我当时的做法有些自私,可我没想到,小宇和他父亲会相处得那么不愉快。”伊夫人拿起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我能感觉到,他最近过得不太开心,可……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
她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她心里很清楚。
所谓的新疗法也治标不治本,只是勉强拖延时间罢了。
她己经走到了人生的尾声。
“公主……”
莎莉红着眼虚虚抱住她,有心想要劝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身为佣人,她本不该肆意评判主人家的事,可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看着公主伤心难过的模样,莎莉犹豫着咬紧下唇,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公主,您知道吗?会长他经常在私底罚少爷,我撞见过不止一次……”
“你说什么?!”
伊夫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帝国医疗中心,高压氧舱。
醒来后的第二天,柳珍娜在闵瑞恩和保镖们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帝国医疗中心。
彼时,高压氧舱外的走廊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影,其中一半是负责柳珍娜出行安全的随行人员,一半是负责守在这盯梢的军队士兵。
来的人太多,反倒显得角落里的权家人有些微不起眼。
气氛一时很是微妙。
仿佛察觉不到权延京仇视的目光,柳珍娜神色淡然地摘下墨镜,看向观察窗里安静躺着的人。
观察窗采用防爆玻璃制成,完全透明,便于医护人员随时观察舱内的具体情况。
权禹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静静地躺在舱内,向来阴鸷凶狠的眉眼舒展开来,无端显出几分斯文秀气。
柳珍娜隔着观察窗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抬手在玻璃上写下了三个字——【活下去】。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梦里的那个人,但无论他是不是,她都想要他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有希望改变结局。
他应该和她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而不是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间病房里。
那样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