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汉初劫的烽火,愈演愈烈,如同失控的野兽,席卷了洪荒的每一个角落,将天地拖入无边血色。曾经高高在上的先天神圣,此刻也如怒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血与火成了天地间令人作呕的主色调,哀嚎与悲鸣是这时代最刺耳的背景音。
然而,在这无边战火与绝望的缝隙中,不周山下那片被槐荫“睡”出来的死寂之地,却如同一颗遗世独立的珍珠,悄然流传于那些在劫火中挣扎求生的弱小生灵口中,成为一则带着敬畏与希望的传说。
最初,只是些在三族大战中被波及,侥幸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弱小生灵,慌不择路,如同无头苍蝇般,一头闯了进来。他们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与死亡气息,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与对未来的茫然。
可当他们颤抖着双腿,踏入这片区域边缘那层薄薄的、似乎亘古不变的雾霭时,奇迹发生了。外界那追魂夺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毁天灭地、撕裂苍穹的法力波动,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煞之气……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巨手轻轻一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亘古的、深邃的宁静,伴随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温柔地包裹了他们疲惫不堪的身心,抚平了他们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越来越多的生灵,拖家带口,历经千辛万苦,循着那缥缈的传说,辗转逃亡,最终汇聚于此。有羽翼被烧焦、翎羽残破的飞禽,有鳞甲被震碎、血肉模糊的走兽,亦有刚刚诞生灵智、瑟瑟发抖的花草精怪。他们在这里,找到了苟延残喘的希望。
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个奇异的规律,或者说,是这片土地无声的“规则”。
只要他们不大声喧哗,不相互争斗厮杀,不试图破坏这里的任何一草一木,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片落叶。那么,这片广袤而死寂的土地,便会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庇护他们。
这里没有外界的血腥杀戮,没有令人绝望的弱肉强食,只有一种能渗透到灵魂深处的、令人心安的寂静。
槐荫的“睡眠领域”,在他毫不知情、依旧沉浸在甜美梦乡的情况下,己然成了这场酷烈量劫中,一片名副其实、受万灵向往的“和平净土”。
偶尔,也会有杀红了眼的三族强者,追杀仇敌或搜寻残部,凭借强大的实力,无视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警告意味,一头闯入这片区域。
一名气息暴戾的龙族太乙金仙战将,浑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手持一柄滴着暗红血迹的狰狞战戈,正追逐着一个气息奄奄、几乎油尽灯枯的凤族散修。
“小杂毛,我看你今日往哪里逃!受死吧!”龙族战将狞笑着,声如沉雷,战戈之上神光爆闪,符文流转,汇聚起足以洞穿山岳的恐怖力量,便要将那凤族散修彻底轰杀成渣。
然而,就在他那布满鳞甲的巨足刚刚踏入那片弥漫着淡淡雾气的林地边缘,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烦躁与难以抗拒的浓重困倦,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般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他的神智。
他那高昂沸腾的战意,竟如同被兜头浇下了一盆万载玄冰寒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冰封。手中的战戈,也仿佛突然重了亿万均,几乎要脱手飞出。
那本己闭目待死的凤族散修,感应到对方攻势一滞,不由惊愕地睁开眼,却见那龙族战将双目赤红,面容扭曲,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可怕存在对抗。
“区区幻术……也敢……阻我?!”龙族战将猛地一甩头,强行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与几乎要让他当场昏睡过去的疲惫,怒吼一声,再次催动法力,试图将战戈挥出。
就在此时。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降临。
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甚至连一丝法则波动都未曾显现。
只是那不可一世的龙族战将,连同他手中那件品质不凡的后天灵宝战戈,就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初雪,又像是投入滚烫熔岩的朽木,在一阵无声无息的、极其诡异的扭曲与模糊中,开始迅速地消融、气化……
“不……这是……什么……”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与不敢置信,连一句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其庞大的身躯便连同神魂、真灵,彻底化为一缕比雾气还要淡薄的青烟,随风飘散。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一丝战斗的余波,都未曾留下。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那侥幸逃生的凤族散修,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对未知伟力的极致恐惧,让他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又发生了数次。
有不信邪、自诩勇武的麒麟族勇士小队,试图在此地伏击逃窜的龙凤两族残兵。结果,就在他们杀气腾腾地布下埋伏,即将动手的那一刻,所有成员便同时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厌倦,只想立刻抛下一切,找个地方倒头就睡,睡到天荒地老。
若有意志坚定者,强行催动法力,试图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轻则如遭雷击,法宝当场崩碎,自身口喷鲜血,元神遭受重创,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狼狈逃窜,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重则如那倒霉的龙族战将一般,在其他同伴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当场化为飞灰,形神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久而久之。
龙、凤、麒麟三族的高层,即便再迟钝,再被霸业的野心冲昏头脑,也察觉到了这片区域的绝对诡异与无法揣度的恐怖。
数次派遣精锐暗中探查,皆是有去无回,连一丝讯息都未能传回。天机在此地彻底混沌,任何推演之术都如同石沉大海,无法窥探分毫。他们只知道,那里,极度危险。是那种能让太乙金仙甚至大罗金仙都无声无息陨落的、超乎想象的危险!
终于,一纸措辞严厉的禁令,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悄然下达到了三族各自麾下的所有战部与族人耳中:
“不周山下,东麓某某区域(附有模糊的区域特征描述),列为绝对禁地!任何人,无论身份,无论修为,无论任何理由,皆不得擅自闯入,更不得在此区域万里之内动用任何形式的武力!违者,视为叛族,后果自负,族中概不追究其生死!”
至于那禁地之中究竟有什么恐怖存在,三族高层讳莫如深,只以“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议”告诫下属。
于是,槐荫“我的地盘我做主(指睡觉必须绝对安宁)”这个朴素到极致的愿望,便以一种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也毫不知情的方式,在龙汉初劫这个血腥的时代背景下,完美达成了。
这片由槐荫“永寂深度睡眠模式”所笼罩的区域,成了龙汉初劫中一处独一无二、令无数生灵向往却又让三族强者望而却步的奇特风景线。
外界依旧杀得血流成河,日月无光,天地悲戚。
此地却一片祥和宁静,生机在沉默中悄然积蓄和暗藏。
那些侥幸在此地得到庇护的生灵们,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秩序井然的聚落。他们小心翼翼地生活着,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惊扰了庇护他们的未知存在。他们学会了用眼神交流,用最轻柔的动作行走。
他们对这片区域中央,那株隐没在浓雾之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却又仿佛支撑着整片天地的、首插云霄的古老槐树轮廓,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感激与虔诚。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伟大存在。
但他们清晰地知道,是那株沉默的古树,用其无形的伟力,庇护了他们,给了他们在这乱世中喘息和活下去的机会。
在每日清晨第一缕紫气东来之际,与黄昏最后一抹残阳隐没之时,总会有一些生灵,自发地来到距离那古槐最近、他们所能抵达的安全边缘,献上自己费尽心力采撷的最鲜嫩、沾染着晨露的灵草叶片,或是自己孕育的最、蕴含着精纯生机的灵果,然后匍匐在地,以最虔诚的姿态,默默祈祷,表达着他们无声的感激。
槐荫依旧在香甜地沉睡着,对这一切,依旧毫无所觉。
他那浩瀚如星海的意识,在某个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外界噪音”被“永寂深度睡眠模式”自带的“清场机制”高效处理掉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又一次沉入了更深层次的、香甜无比的安宁之中。
只是,在他那意识最深处,一个比梦呓还要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般一闪即逝:
“唔……最近……‘蚊帐’的自动驱虫效果……好像越来越好了……睡得……真舒服……”
随即,他似乎惬意地咂了咂嘴,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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