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裹着狐裘沿九曲桥慢行，李氏望着湖面蛛网状的冰裂，忽而轻声一叹：“这宫里的变故竟这般稠密，短短几年间，博尔吉特氏溺毙于太液湖，承瑞、承庆、承祜三位阿哥又接连夭折，真不知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虽然这几人最终都以意外来结案，但想也知道哪来这么多意外。
小赫舍里氏低低笑出声来：“李姐姐何时这般多愁善感了？旁人的祸福与咱们何干？咱们既无子嗣傍身，又无恩宠加身，便是这后宫里掀翻天浪，也不过是贵人主子们的戏台子，哪轮得到咱们唱角儿？”
听到对方言语间满是自我轻贱，李氏不屑一顾，自恃出身显贵，哪怕之前马佳贵人和纳喇贵人母凭子贵，她也能压两人一头，稳居后宫第三把交椅。
若真如小赫舍里氏所言 “风波只挑金贵者扑”，那她岂不是更该小心？
不行，回去让浮萍加强启祥宫的防护，可不能让贼子伤到她，她可金贵着呢。
余光瞥见李氏眼里的不屑，小赫舍里氏眼底一暗，面上却依旧挂着疏淡笑意，话题一转道，“这宫里少了博尔吉特氏和三位阿哥，倒真似候鸟向南飞过冬，冷冷清清的。
皇上勤政之余，怕也瞧腻了咱们这些老面孔。明年又是选秀之期，届时满宫新花争艳，怕不是要热闹得紧呢。”
想到会有新人入宫分宠，李氏心底腾起一股燥意，面上却仍端着贵女的矜持，“上次大选不也没留有新人？皇上勤政爱民，哪有闲心瞧着后宫选秀？”
看到李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小赫舍里氏心底掠过一丝快意，面上却故作诧异道：“姐姐这话可就差了，皇上纵然不愿，太皇太后岂会由着？毕竟宫里短短一年内夭折了三位皇子，老祖宗岂不会选些新入入宫为皇上开枝散叶。”
见对方眼底明晃晃的讥诮，知道这人想看她笑话，李氏也不甘示弱，嘲讽道，“姐姐到还好，便是新人入宫，能压得住姐姐的又有几个？
倒是妹妹该多用些心才是。若新来的秀女里有哪家贵女家世显赫......
皇上素日最重门第，届时怕不是要捧着金册金印去册封，妹妹怕是得早早备下拜见礼呢。
姐姐想到这，就替妹妹难过。”
小赫舍里氏果然被戳中痛处，知道李氏说的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出现，若真有满洲大姓的贵女入宫，即便只封个答应，按礼制她这庶妃也要行拜见礼。
满宫嫔妃里，唯有她的位份低微，区区庶妃而己，连试婚宫女张氏都因诞下大格格被升为常在，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可是赫舍里氏的女儿！
却要被包衣出身的女人压过一头，族姐贵为皇后，就不嫌面上无光？
心底涌起一股怨毒，既恨皇上冷落，又怨皇后薄情，更恼族中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心里思绪万千，但小赫舍里氏很快便回过神来。
李氏瞧着小赫舍里氏面上神色变幻，虽暗觉快意，却不欲当场撕破脸，遂转了话头：“说来也怪，自承祜阿哥夭折，皇后娘娘都病了好些日子，怎么还不见起色？”
她状似不经意地拨弄树枝上的落雪，眼尾余光扫向对方，“姐姐倒是好奇，娘娘可知蘅妃协理宫务的事？难不成真这般大度，甘心让旁人攥了权柄？”
话音里藏着三分试探、七分艳羡 。
她对宫权何止觊觎？
前日阿玛来信，竟让她少用府里的暗线传信，担忧频繁启用暗线，会被宫里人发现。
毕竟宫里明确规定，后妃未经允许不得擅自与外界通信，严格来说李家己经触犯宫规了。
如果能像蘅妃那般掌着六宫权柄，何需这般束手束脚？
小赫舍里氏被李氏的猜想惊醒了，想到族姐的性子，视宫权如命，现在都任由蘅妃掌权一个月了，还未见任何动静，确实不应该。
别不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瞒住族姐了吧？
思及坤宁宫的李嬷嬷，自恃族姐的奶娘，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好像区区越俎代庖也不是不可能，反正族姐对李嬷嬷宽容得很。
想到这里，小赫舍里氏就没有心情再逛御花园了。
没有宫权的皇后，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从前她虽然不得宠，却因皇后坐镇中宫，自己又与皇后有亲，内务府从不敢短了咸福宫的份例。
可如今蘅妃掌权，日子一长，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岂会不看长春宫的眼色行事？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赫舍里家族，她都必须去提醒族姐。
“姐姐，妹妹突然想起，咸福宫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望着小赫舍里氏匆匆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李氏掩嘴一笑，希望坤宁宫和长春宫能斗得你死我活，最好来个两败俱伤，两人的势力大减
就算宫权不会到她区区一个贵人手里，但别人不好过，她心里就舒坦了。
小赫舍里氏到坤宁宫探病时，果然被李嬷嬷拦在暖阁外，对方垂着眼皮福了福身，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倨傲，“见过小主。
娘娘因阿哥夭折，备受打击，身体虚弱至极，为了让娘娘安心养病，奴才未曾将宫里的琐事禀告娘娘，还望小主见到娘娘时慎言。”
李嬷嬷心底着实不愿让小赫舍里庶妃面见自家主子，唯恐这旁支的格格嘴不严，将不该说的话漏给娘娘，岂不是让娘娘的调养功亏一篑。
可偏偏早前有宫女己向皇后请示过，娘娘既应了召见，她一个做奴才的，纵有千万般不愿，也不敢阻拦。
小赫舍里氏如何听不出李嬷嬷话里的警告？
望着对方颐指气使的模样，小赫舍里氏怒火中烧，区区一个奴才竟真敢代主子做主，还敢在她这个小主面前逞威风，真是好得很，看她等会怎么收拾对方。
想到这里，小赫舍里氏轻笑出声，“嬷嬷这话说的，本小主与娘娘是同族血亲，便是说上两句体己话，难道还需旁人置喙？本小主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