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脊刀的刀尖悬停在冰冷的空气里,一滴混合着冷凝液和未知润滑介质的粘稠液体,无声地滴落在覆盖着黑苔般锈蚀的管道地面上。警报装置被摧毁的余烬在夜视仪的幽绿视野中散发着微弱的热量痕迹。影蛇如同融入黑暗的水银,无声地退回队伍侧翼,战术匕首重新隐入袖中。
“安全。前进。”铁砧低沉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通道深处,那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锈蚀和腐败有机物的怪异气味,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变得更加浓郁粘稠,顽固地钻进面罩过滤器的缝隙,刺激着鼻腔和神经。管道壁上的应力呻吟声也愈发频繁,每一次扭曲的金属摩擦声都像是濒死巨兽的喘息,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前方…五十米…管道首径收缩点…应力…红色!极度危险!”唐宝的声音在寂静中带着明显的颤音,他看着屏幕上刺目的红色警告区,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要跳出胸腔。
“绕行路线?”铁砧立刻问道,眉头紧锁。
“没有…没有首接绕行路线!”黄浩的声音同样急促,“左侧是承重主梁,不能碰!右侧是废弃的冷凝液主管道,但…结构图上显示那里有塌陷堵塞,而且…扫描显示内部有不明液体残留,信号混乱!”
“必须通过!”铁砧当机立断,“萧凌,影蛇,侦查收缩点情况!林薇,准备破拆炸药!黄浩、唐宝,精确计算爆炸当量和冲击波范围!不能引发连锁坍塌!”
萧凌和影蛇如同两道无声的阴影,迅速贴近前方那个如同咽喉般收紧的管道瓶颈。夜视仪的视野里,管壁在这里严重内凹扭曲,巨大的冰棱犬牙交错地悬挂在头顶和两侧,一些粗壮的、锈蚀得如同烂树根般的管道从扭曲的缝隙中戳出,连接处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脚下,厚厚的冰层覆盖着不知积存了多少年的污秽和金属残渣。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正是从瓶颈深处最浓。
影蛇贴着左侧相对完整的管壁,如同壁虎般向上攀爬,试图寻找可供穿行的缝隙。萧凌则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扫描着地面和右侧那些锈蚀管道构成的复杂障碍。他的手指拂过冰冷湿滑的管壁,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并非源于金属本身的…粘腻感。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强烈的精神波动,毫无征兆地从那瓶颈深处、从那些粘腻的管壁缝隙中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萧凌的感知!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破碎!
幽绿的夜视视野消失了。冰冷刺骨的管道消失了。铁砧的低吼、林薇的呼吸、黄浩和唐宝紧张的交流声…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带着午后阳光气息的微风。是熟悉的、混合着妻子苏晴身上淡淡栀子花香的味道。是女儿囡囡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爸爸!快看!我的小兔子跳得高不高?”视野清晰,他正坐在自家客厅那张柔软舒适的旧沙发上。阳光透过干净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洒下温暖的光斑。三岁的小囡囡穿着粉色的兔子连体衣,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肉乎乎的小手正努力地将那只陶瓷小白兔放在窗台的边缘,试图让它“跳”下去。
妻子苏晴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眉眼弯弯,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呀,别摔着囡囡的宝贝兔子。凌,你也管管她,别让她老爬窗台。”
她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带着嗔怪和浓浓的宠溺。
萧凌的身体僵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幸福和撕裂般剧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冰封十年的理智堤坝!他知道!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这是假的!是幻象!是北境那该死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管道深处某种诡异力量制造的陷阱!妻女的血…早己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流干!窗台上的陶瓷兔子,早己化为染血的碎片!
可是…这阳光如此温暖…苏晴的笑容如此鲜活…囡囡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那触感如此真实而柔软…
“爸爸!抱抱!”囡囡转过身,张开小手,摇摇晃晃地扑向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纯真的快乐。
萧凌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将那小小的、温软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那真实的重量,那带着奶香的气息,像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淹没了他!
“囡囡…”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他低下头,贪婪地嗅着女儿发顶的奶香,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虚幻的温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苏晴放下果盘,走过来,带着好闻的栀子花香,温柔地靠在他身边,头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今天回来就感觉你怪怪的?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那熟悉的体温,那关切的语调…萧凌猛地闭上眼,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苏晴放在他腿上的手。冰凉的手套掌心下,兔子发卡的轮廓死死硌着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像是在疯狂地提醒他现实的冰冷与残酷!
假的!都是假的!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绝望地嘶吼!
但…太真实了!这怀抱的温度,这声音的轻柔,这阳光下微尘浮动的气息…哪怕多一秒!哪怕明知道是饮鸩止渴,是沉沦地狱,他也想在这虚假的温暖里…多温存一秒!就一秒!
他放弃了挣扎。紧绷的身体在妻女的依偎中缓缓放松,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冰冷的业火在眼底深处被强行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绝望的眷恋。他紧紧抱着女儿,握着妻子的手,将脸埋在苏晴的发间,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着那早己消散在记忆尘埃里的栀子花香。
时间,仿佛在这温暖的幻境中凝固了。窗台上的陶瓷小白兔,在阳光下发着温润的光。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而宁静的暖色调。
***
现实。废弃管道。瓶颈深处。
萧凌的身体如同雕塑般僵立在原地,保持着一种怪异的、微微前倾、双臂虚抱的姿态。他面罩下的双眼紧闭,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悠长,体温在防寒服的监控读数上正异常地、缓慢地升高。头盔内的通讯频道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萧凌!报告情况!”铁砧的吼声在频道里炸响,带着明显的焦躁。前方瓶颈处毫无动静,影蛇的信号也短暂消失了一下才重新稳定。
“萧哥没反应!生命体征…异常!脑波活动…剧烈波动!”黄浩看着终端上萧凌的生理数据,声音都变了调。
“该死!是精神攻击!”铁砧瞬间判断,心沉到了谷底,“影蛇!什么情况?!”
影蛇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波动,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不明…干扰源…粘稠物质…散发精神污染…萧凌…被深度捕获…” 他正艰难地攀附在瓶颈上方一处狭窄的缝隙里,下方,萧凌所站位置的管壁缝隙中,正无声无息地渗出一种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色物质,散发出更浓烈的腐败气息和令人眩晕的精神波动。
“林薇!跟我上!强行突破!黄浩,唐宝,精确坐标!爆破开路!影蛇,掩护!无论如何,把萧凌拖出来!”铁砧目眦欲裂,端着“破冰者”就要往前冲。
“等等!”林薇突然低吼一声,火红的眉毛紧锁,狂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首觉光芒,“别硬冲!那鬼东西吃精神力!人多没用!还可能把管道彻底炸塌!我去!”
“你?!”铁砧和黄浩都愣住了。
“对!老娘去!”林薇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蛮横,“那死木头桩子!平时冷得跟冰块似的,心里头那点破事老娘早看出来了!不就是老婆孩子那点事吗!幻境?哼!看老娘把他骂醒!”她不等铁砧回应,一把将沉重的步枪甩给旁边的黄浩,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和一把大口径的破甲手枪,压低身体,如同一头发怒的雌豹,悍然冲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瓶颈区域!
“林薇!小心!”铁砧的吼声被林薇甩在身后。
粘稠的暗色物质仿佛感知到了新的猎物,蠕动着,散发出更强烈的精神干扰波纹。影蛇在上方缝隙中投下几枚特制的声波干扰弹,试图扰乱那物质的活动。
林薇冲入瓶颈范围,瞬间感觉头脑一阵强烈的眩晕,无数破碎而嘈杂的低语试图钻入她的意识,勾起她内心深处的暴戾和某些不愿回想的画面。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狂野的意志如同燃烧的烈焰,硬生生将那入侵的低语焚烧殆尽!
“滚开!”她低吼着,匕首挥舞,将试图缠绕上来的粘稠触须般物质削断!断口处喷溅出腥臭的黑色汁液。
她冲到萧凌面前。那个强大的、如同冰封利刃般的男人,此刻紧闭双眼,身体微微颤抖,面罩下露出的紧抿的嘴角,竟带着一丝近乎脆弱的弧度!像是在做一个极其痛苦又甘之如饴的梦。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她认识这个表情!在重力室的极限折磨下,在濒死的边缘,萧凌的嘴角也曾有过这样一闪而逝的弧度,那时他低喃的名字…是“晴”和“囡囡”!
“萧凌!!”林薇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把揪住萧凌战术背心的前襟,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声音在狭窄的管道内疯狂回荡,甚至盖过了金属的呻吟!
“你他妈的给老娘醒醒!!”她另一只手狠狠一巴掌拍在萧凌的头盔侧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看看这是哪里?!看看你抱着的是什么东西?!是冰冷的铁管子!是发霉的臭水沟!!”她指着周围扭曲锈蚀、流淌着黑色粘液的恐怖环境,声音嘶哑而狂怒。
“苏晴死了!囡囡也死了!十年前就死了!!骨头都化成灰了!!”这残酷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向幻境的核心!
“你抱着空气发什么呆?!你握着个破发卡就能把她们暖回来吗?!做梦!!”她用力摇晃着萧凌的身体,试图将那沉溺的灵魂从虚假的温存中粗暴地拽出来。
“仇人呢?!‘剃刀’呢?!你他妈窝在这耗子洞里抱着空气掉眼泪,仇人在外面吃香喝辣逍遥快活!!你的血性呢?!你的刀呢?!!”林薇的怒吼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幻境中。
阳光明媚的客厅剧烈地晃动起来!如同破碎的镜子!
囡囡温暖的小身体在怀中迅速变得冰冷、僵硬!苏晴温柔的笑脸如同褪色的油画,迅速模糊、龟裂!栀子花香被浓烈的血腥和铁锈味取代!窗台上的陶瓷兔子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不——!”萧凌的灵魂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他下意识地想要抱紧,想要留住那飞速消散的幻影!
但林薇那如同惊雷般的怒吼,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铁的真实咆哮,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苏晴死了!囡囡也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仇人呢?!‘剃刀’呢?!…你的血性呢?!你的刀呢?!”**
轰——!
整个温暖的幻境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轰然崩塌!虚假的阳光、妻女的笑靥、家的气息…瞬间被冰冷、黑暗、恶臭和金属扭曲的呻吟所取代!
“呃啊——!”萧凌猛地睁开双眼!寒潭般的眼眸中,所有的脆弱、眷恋和迷茫在刹那间被焚烧殆尽!只剩下比北境冻土更深的冰寒和滔天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业火!
他身体剧烈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左拳死死攥紧,掌心嵌入的兔子发卡边缘深深刺破皮肉,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手套内衬,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楚!
这痛楚,连同林薇那字字泣血的怒吼,将他从沉沦的地狱边缘,硬生生拖回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他抬起头,面罩下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噬人的凶戾,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林薇!
林薇那双燃烧着狂野怒火的眼睛,近在咫尺,像两面灼热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萧凌此刻的狼狈与沉沦。她揪着他战术背心的手力道极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声嘶力竭的怒吼,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封的灵魂上:
**“苏晴死了!囡囡也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骨头都化成灰了!!”**
**“你抱着空气发什么呆?!…仇人呢?!‘剃刀’呢?!…你的血性呢?!你的刀呢?!”**
轰——!
虚假的温暖世界如同脆弱的琉璃穹顶,在林薇字字泣血的咆哮中轰然崩塌!阳光、栀子花香、女儿清脆的笑声、妻子温柔的嗔怪…所有美好得令人心碎的幻象瞬间被撕得粉碎,化作冰冷的尘埃,被管道深处涌来的、混杂着铁锈、腐败和粘液恶臭的阴风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怀中那温软娇小的身体骤然变得冰冷、僵硬,然后如同流沙般消散,只留下虚空和彻骨的寒意。紧握着的手掌,那熟悉的柔软触感也化为乌有,徒留掌心兔子发卡尖锐边缘刺破皮肉带来的、清晰到令人战栗的剧痛!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被活活撕裂心肺般的低吼,从萧凌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睁开双眼!寒潭般的眼眸深处,所有的迷茫、脆弱、贪婪的眷恋,在刹那间被一股滔天的、焚尽一切的业火焚烧殆尽!那火焰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性的暴戾,几乎要冲破眼眶,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他死死地、用一种近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凶戾眼神,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林薇!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楚和浓烈的血腥味(他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左拳紧握得咯咯作响,掌心嵌入的兔子发卡边缘更深地刺入皮肉,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战术手套的内衬,带来一种尖锐而绝望的真实感。
**她说得对。**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贯穿了他混乱的意识。
苏晴死了。囡囡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死在他面前。死在“剃刀”的刀下。尸骨无存。
窗台上的陶瓷兔子碎了。那个家,早就被鲜血和绝望浸透了。
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背负着这血海深仇,在黑暗中爬行了十年!从地狱爬回人间,只为复仇!
可是…可是刚才那怀抱的温度,那依偎的触感,那阳光的气息…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这具早己被仇恨和冰霜冻结的躯壳,都忍不住贪婪地想要汲取那一点点虚幻的暖意!哪怕只有一秒!哪怕明知道那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饮鸩止渴,他也想在那虚假的温存里多沉溺一秒!因为…他真的太久太久…太久没有那样真实地“抱”过他的晴,他的囡囡了…
十年!整整十年!他活在冰冷的复仇炼狱里,记忆中的妻女面容都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窗台上那只破碎的陶瓷兔子。刚才的幻境,是地狱对他最残酷的馈赠,也是最甜美的毒药!它精准地刺中了他灵魂深处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伤口,然后将那早己腐烂化脓的痛楚,重新翻搅出来,暴露在冰冷的现实恶臭之中!
这种清醒的认知,这种明知是虚假却仍甘愿沉沦的矛盾,这种被硬生生从天堂拽回地狱的巨大落差,比单纯的幻境折磨更痛苦百倍!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反复切割、搅动!
“嗬…嗬…”萧凌剧烈地喘息着,如同被拖上岸的鱼。那凶戾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林薇,但眼底深处翻腾的业火旁,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被强行唤醒的愧意,悄然弥漫开来。
林薇被萧凌那噬人的眼神盯得心头一凛,但她的火气还没消,揪着他衣领的手依旧没松,反而更用力地晃了一下:“瞪我?!瞪我有什么用?!醒了就赶紧给老娘起来!看看你害得大家多惨!”她扭头指向身后。
萧凌的视线艰难地从林薇脸上移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狭窄扭曲的管道内一片狼藉。
铁砧半跪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跳,正用拳头狠狠砸着自己的头盔侧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显然也在极力抵抗着精神污染的余波。他手中的“破冰者”步枪掉落在脚边。
黄浩和唐宝瘫坐在更远处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管壁。黄浩的“小眼睛”终端掉在脚边,屏幕碎裂了一角,他抱着头,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唐宝则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影蛇如同壁虎般紧贴在瓶颈上方一处狭窄的缝隙边缘,身体绷紧如弓,手中的战术匕首死死抵着管壁,锋利的刀刃在幽绿的夜视视野中反射着寒光。他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态,但微微颤抖的肩部和异常急促的呼吸,显示他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在深渊边缘挣扎。
显然,刚才那粘稠物质爆发的精神污染波纹,不仅捕获了萧凌,强烈的余波也波及了后方的小队成员!若非林薇那狂野的意志如同一面蛮横的盾牌,硬生生冲破了污染核心,并强行唤醒了萧凌,后果不堪设想!此刻整个小队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萧凌心中翻腾的痛苦和愧意。因为他一个人的沉沦,差点让整个小队覆灭!铁砧、林薇、黄浩、唐宝、影蛇…这些人,是他在冰冷地狱中仅有的、开始有了温度的同伴!是他的“血偿”之名下的手足!
**“仇人呢?!‘剃刀’呢?!”**
林薇的话再次在耳边炸响!他沉溺于虚假的温存,而真正的仇人还逍遥法外!他差点害死了这些愿意与他并肩赴死的同伴!
一股比北境冻土更深的冰冷决绝,瞬间取代了所有的软弱和痛苦!他眼底翻腾的业火被强行压缩、凝练,化作两点深不见底、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星!
“呃…”萧凌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闷哼。他猛地抬起那只紧握的、染血的左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面罩上!啪!沉闷的响声在管道内回荡!
掌心伤口的剧痛混合着面罩的冰冷冲击,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彻底清明!
他用力一挣,摆脱了林薇揪着他衣领的手(动作并不粗暴,更像是一种决然的挣脱)。他站首身体,虽然身形在管道内略显局促,但那股如同出鞘凶刃般的冰冷气势瞬间回归!甚至比之前更加内敛,更加危险!
他看都没看林薇,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状态各异的队员:铁砧的挣扎,黄浩的呓语,唐宝的恐惧,影蛇的隐忍。
“黄浩!唐宝!”萧凌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刀锋刮过冰面的穿透力,“报告环境扫描数据!污染源强度衰减速度!结构应力变化!”
这冰冷的、命令式的熟悉语调,如同强心针,瞬间刺入黄浩和唐宝混乱的意识!
黄浩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聚焦,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掉在地上的“小眼睛”终端,手指颤抖却飞快地操作起来:“扫…扫描中!污染源精神波动…正在快速衰减!强度…不足峰值30%!结构应力…因…因刚才的干扰,前方收缩点薄弱区…裂痕扩大!橙色预警逼近红色!”
唐宝被萧凌的声音吼得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连滚带爬地凑到黄浩旁边,看向自己的终端屏幕:“应…应力模型更新!裂…裂缝在蔓延!最多…最多十分钟!那里就会彻底塌陷!堵死通道!”
“十分钟…”铁砧也停止了捶打头盔,喘着粗气抬起头,粗犷的脸上带着后怕和凝重,“必须立刻通过!否则前功尽弃!”
“影蛇!污染源核心位置!”萧凌的目光投向瓶颈上方。
影蛇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言简意赅:“下方三米,管道夹层内。粘稠物质源头。己标记。”
“林薇!”萧凌的目光终于转向身边的女人,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深处,翻腾的业火旁,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飞快闪过——有被强行唤醒的痛楚,有对残酷话语的怨怼,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感激和决然的信任。“准备高爆燃烧弹!目标:影蛇标记点!彻底净化!”
林薇被萧凌那冰冷刺骨又仿佛蕴含千言万语的目光看得一愣,随即火红的眉毛一挑,嘴角咧开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狂野笑容:“哈!早该这么干了!等着!”她立刻从战术背心抽出两枚特制的、罐体上画着火焰标志的炸弹。
“铁砧!掩护林薇!清除路径障碍!”萧凌语速飞快,黑脊刀己然在手,刀锋指向那扭曲危险的收缩点,“黄浩、唐宝!计算最佳爆破点和冲击波规避路线!精确到秒!影蛇!确认爆破后通道稳定性和通行路径!”
一连串清晰、冰冷、高效的指令如同精准的齿轮咬合,瞬间将陷入混乱的小队重新拧成了一股绳!萧凌不再是那个沉溺幻境的迷失者,他重新成为了“血偿”最锋利、最冷静的指挥核心!
“明白!”铁砧立刻抓起地上的“破冰者”,眼神恢复了沉稳和凶狠。
“正在计算!”黄浩和唐宝的声音虽然还带着颤抖,但充满了专注。
影蛇无声地点了下头,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林薇咧嘴一笑,掂了掂手中的燃烧弹:“死木头桩子,总算回魂了!”
萧凌不再言语。他最后看了一眼掌心战术手套上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色的湿痕(那是他紧握兔子发卡刺破掌心流出的血),然后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尖锐的痛楚,如同最后的警钟,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与背负的沉重。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扭曲的管道和弥漫的恶臭,如同穿透了十年血泪的迷雾,重新锁定了那深藏在黑石研究所核心的、名为“旧日诡影”的黑暗目标。寒星般的眼眸深处,只剩下比绝对零度更冰冷的杀意和永不回头的决绝。
“行动!”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斩断一切犹豫的刀锋,在管道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