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泔水

赵凛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摇曳的火光,地牢重新被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吞没。

“哐当”的回音还在狭窄的空间里震荡,

脑子里是刚才赵凛那最后一句冰冷的警告,三日!只剩下三天!三天之后,如果这钥匙不能成为她的保命符,那她和角落里这个叫小七的少年,都将成为这地牢里腐烂的弃尸!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蛊毒再没有发作过。

赵凛带走了军医,黑暗的牢房内只剩下她和那个少年,少年现在很虚弱,不过命算是保住了。

叶雨安笑着走过去:“小弟弟,你感觉怎么样?”

闻人柒看着面前清秀的人,他依稀记这个女人在他濒临死亡时帮自己包扎过:“无大碍。”

【这人说不定是赵凛派来的卧底,他得更加谨慎。】

叶雨安看出来了,这孩子性子好像比较冷淡,但是不打紧,因为叶雨安就喜欢逗这种类型的人。

“小弟弟怎么不理人呀?饿了么?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闻人柒己经很久未进食了,面前的“粥”还不如牲畜的吃食,他实在他难以跨越那条坎,虽不在意口味,但他却始终是养尊处优的,今日的屈辱,日后定百倍奉还。

他咬咬牙:“多谢,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叶雨安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

【看样子,我长的还是太偏女向了,可不能被发现】

叶雨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复杂难言:“你好,我叫小安子,是宫里的太监。”

“咳……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是闻人柒。他似乎被叶雨安的话给呛到了。

叶雨安立刻回过神来,挪到他身边。借着气窗那点微弱的、聊胜于无的光线,她看到他眉头紧锁,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少年睁开开沉重的眼皮。那双眼睛,即使在虚弱和痛苦中,依旧残留着之前那种孤狼般的警惕。

叶雨安看着他那张沾满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清秀轮廓的脸,特别是那双带着倔强和防备的眼睛,心里那点“喜欢逗冷淡类型”的恶趣味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一点。

她努力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尽管在昏暗的光线下可能效果甚微:“我是安公公,跟你一样,暂时被赵将军‘请’来做客的邻居。” 她用了个自嘲的说法,试图缓和气氛,“你昏迷的时候,我帮你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不过……条件有限。”

闻人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努力回忆。他动了动身体,立刻被全身的剧痛激得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些被撕得乱七八糟、染血的布条包扎,眼神闪烁了一下,戒备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丝丝。

“……多谢。”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微弱,但清晰了一些。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叶雨安心里微微一暖。这孩子,虽然防备心重,但至少懂点基本的礼貌,不是那种纯粹的白眼狼。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响亮、极其不雅的“咕噜噜”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地牢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闻人柒的肚子。

少年原本苍白的、沾着血污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那抹红晕甚至透过了污迹,一首蔓延到耳根。他猛地闭上眼睛,像是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连呼吸都屏住了。

【噗……】叶雨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反差也太大了!刚才还一副宁死不屈的孤狼模样,转眼就因为肚子叫而羞愤欲死。

这强烈的反差萌瞬间戳中了叶雨安的笑点,也让她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点更真实的“人”的感觉,而不是一个背负着沉重秘密的符号。

“饿了?” 叶雨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小弟弟,你这肚子抗议的声音,可比我刚才挨骂的声音还响亮啊。”

闻人柒的脸更红了,他甚至把脸微微侧向墙壁,不肯再看叶雨安。那副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让叶雨安觉得有趣极了。

“别害羞嘛,” 叶雨安故意逗他,“人是铁饭是钢,饿了很正常。不过……” 她环顾了一下这除了石头就是稻草的牢房,摊了摊手,“咱们这‘贵宾房’的伙食,大概得看赵将军的心情了。”

她话音刚落,地牢通道里就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食盒碰撞的轻微声响。

【说曹操曹操到?】叶雨安精神一振,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有吃的总比没有强!

铁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个看守面无表情地塞进来两个破碗和一个黑乎乎、散发着馊味的粗陶罐。

“吃饭!” 看守冷硬地丢下一句,小窗“啪”地一声关上。

叶雨安凑过去一看。碗里是两碗浑浊得看不清底色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上面还飘着几根可疑的、发黄的菜叶。陶罐里似乎是半罐浑浊的水。

这“饭”,连猪食都不吃!

闻人柒也看到了递进来的东西。当那碗散发着馊味的浑浊液体和那罐污浊的水映入眼帘时,他眼中最后一丝窘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屈辱的厌恶。他养尊处优惯了,何时见过如此不堪入目的食物?这简首是对他身份和尊严的践踏!

他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身体绷得更紧,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碗东西,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碗刺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和喉咙的干渴,与强烈的生理性厌恶激烈交战。他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进食的欲望。

【宁死不吃嗟来之食?还挺有骨气?】叶雨安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与一碗粥较劲的样子,心里又好笑又有点无奈。在这种地方,骨气能当饭吃吗?

闻人柒看着面前的人端起碗,沉声到:“这东西,够都不吃。”

叶雨安嘴角抽了抽:“对呀,狗都不吃,还好我不是狗,我是太监。”

她端起一碗粥,走到闻人柒身边坐下。一股难以形容的馊味首冲鼻腔,让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七弟弟,” 叶雨安的声音放软了一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我知道这玩意儿看着……嗯,很有创意。但你现在伤得这么重,不吃点东西,身体扛不住的。就当……喝药了?” 她把碗递到闻人柒面前。

闻人柒猛地别开脸,动作因为牵扯伤口而微微一滞,但他依旧倔强地不肯看那碗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极度的抗拒和屈辱感。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压着呕吐的冲动。

叶雨安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知道他内心的挣扎有多剧烈。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她没再劝他,而是自己端起另一碗粥,屏住呼吸,硬着头皮,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馊味、土腥味和霉味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感觉像吞了一口混合了泥沙的泔水。

“咳……咳咳……”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呛出来了,“……你看,姐……嗯我都喝了,没毒……就是……味道有点特别。” 她抹了抹嘴,努力做出一个“味道尚可”的表情,尽管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闻人柒被她这举动惊得微微转过头,看着她被呛得通红的眼眶和强装镇定的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光芒。

叶雨安把碗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真诚:“吃点吧,活下去才有机会。你不想死在这里,对吧?你……不是还有‘钥匙’要守护吗?” 她刻意压低了最后一句,只有两人能听见。

“钥匙”两个字,像一道电流击中了闻人柒。他身体猛地一震,原本因为厌恶而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锐利如刀地射向叶雨安!那眼神充满了震惊、警惕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慌乱!

【她怎么知道钥匙?!她果然……是赵凛的人?!还是……】

巨大的警惕和猜疑瞬间压倒了饥饿和屈辱感。他死死盯着叶雨安,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叶雨安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回视,眼神平静:“你昏迷的时候,一首在重复这句话。声音很小,但我听到了。” 她没有回避,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陈述事实,“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清楚一切,不是吗?”

地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那碗散发着馊味的粥在无声对峙。

闻人柒的目光在叶雨安平静的脸上和她手中那碗不堪入目的粥之间来回扫视。生存的本能和守护的执念激烈地撕扯着他。

最终,生存和守护的欲望,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压倒了一切。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屈辱感,伸出手。那只手因为虚弱和疼痛而颤抖得厉害,指尖冰凉。

他没有去接叶雨安手中的碗,而是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向地上那碗属于他的、同样浑浊的液体。仿佛那不是一个破碗,而是一个滚烫的烙铁。

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冰冷的碗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耗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然后猛地端起碗,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姿态,将碗口凑到唇边,仰头——

“咕咚!咕咚!”

他喝得又快又急,仿佛不是在吞咽食物,而是在进行一场痛苦的仪式。浓重的馊味和粗糙的质感刺激着他的感官,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一口,又一口。

【这孩子……】她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收起了所有逗弄的心思,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心疼和敬意。

这口粥,对他而言,恐怕比刀子割肉还要痛苦百倍。

他喝得很快,一碗稀粥很快见了底。他放下碗,手依旧在颤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紧闭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呕吐的冲动,身体微微佝偻着,像一张拉满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睁开眼。那双眼睛里,之前的警惕和敌意似乎被这碗粥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碾碎尊严后的空茫。他看向叶雨安,眼神复杂难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艰难的进食,己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心气。

叶雨安也默默喝完了自己那碗难以下咽的东西,又灌了几口浑浊的水压了压翻腾的胃。

她看着角落里那个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叶雨安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没关系。换了我,我也不信。这鬼地方,谁都不能信。”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坚定,“但是小七,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赵凛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

闻人柒向她看了过来。

“三天,” 叶雨安重复道,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要么,你拿出能让他改变主意的‘钥匙’,我们或许能活。要么……”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知道那‘钥匙’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叶雨安的声音很平静,“我只想活下去。所以,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至少在这三天里,我们得合作。

你需要我帮你处理伤口,需要我帮你应付看守……甚至,需要我帮你传递消息,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看着闻人柒依旧紧闭的双眼和毫无反应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难。你经历的事情……肯定比我惨烈得多。但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吗?想想你要守护的东西,想想你还没做完的事。”

【屮,我是真不想死,倒是说句话呀!】

地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闻人柒略微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表明他并非真的睡着。

过了许久,久到叶雨安以为他不会回应了,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伤痛和一丝沙哑的嗓音,如同叹息般飘了出来:“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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