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绣花?”
叶雨安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气弱游丝的颤抖。
谢临渊脸上的“和蔼可亲”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扇了一下,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脱眶而出。
“什……什么?”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闻人柒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病态的温柔笑意也凝固了一瞬,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茫然,他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再次勾起,却比之前更加诡异:“……绣花?”
墨痕握刀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常年冰山般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写满了难以置信。
【让我主子绣花?这跟三十晚上盼月亮有什么区别。】
屠刚更是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读者,扛在肩上的大刀差点滑落,他赶紧扶住,看向叶雨安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这小太监让俩大老爷们儿绣花,哈哈哈,我倒要看看。】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她能感觉到谢临渊那几乎化为实质的“你在逗我吗?!”的怒火,以及闻人柒那幽深的目光,叶雨安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对!绣花!就比谁…谁在一炷香内…绣得更好看!”她飞快地补充,生怕这两个煞星当场掀桌子,“要…要心平气和!不能动刀动枪!不然…不然就是输!”
“哈!”谢临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那种气极反笑、带着尖锐嘲讽的嗤笑,“陆尤器!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刚才的灰糊了?!让本少爷跟这个疯子比…比绣花?!”
他指着闻人柒,手指都在哆嗦,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他谢小侯爷,京城第一纨绔,打架斗鸡走马章台样样精通,现在要像个女人一样穿针引线?!
闻人柒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一种奇异的愉悦。“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非但没有谢临渊那般暴怒,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目光灼灼地盯着叶雨安,那眼神让叶雨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安哥哥想看我们绣花……那就绣花。”他答应的异常干脆,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顺从,仿佛叶雨安提出的不是荒诞的比赛,而是什么神圣的旨意。
“你塌马疯了?!”谢临渊不敢置信地瞪着闻人柒,随即又转向叶雨安,俊脸扭曲,“陆尤器!你给本少爷说清楚!是不是这疯子逼你的?还是你存心要看本少爷笑话?!”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提议,这比首接杀了他还难受!
叶雨安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事己至此,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她努力忽略闻人柒那让她头皮发麻的目光,梗着脖子对谢临渊道:“表哥!你…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还…还说保证赢给我看!难道…难道你怕输?”她豁出去了,激将法虽然老套,但对谢临渊这种骄傲到极点的人来说,往往有效。
果然,“怕输”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谢临渊的死穴。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放屁!本少爷会怕?!不就是绣花吗?!绣就绣!本少爷什么不会?!”他梗着脖子,脸色涨红,一副“老子豁出去了”的悲壮模样。
他恶狠狠地瞪着闻人柒:“疯子!听见没!一炷香!谁绣得丑谁他妈滚蛋!不准再纠缠我表弟!”
闻人柒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随即又专注地看向叶雨安,温声道:“安哥哥,你说要绣什么花样?牡丹?还是……并蒂莲?”他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意味,让叶雨安后背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随…随便!什么都行!”叶雨安赶紧摆手,只想尽快开始这场闹剧。她飞快地扫视一片狼藉的雅间,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倾倒的博古架上,上面散落着一些杂物。
“那…那边好像有针线笸箩!”她指着那边,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急切。
墨痕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一片碎瓷和木屑中,果然翻出了一个半旧的针线笸箩,里面针线布料倒还算齐全。他默默地将东西拿到雅间中央相对还算干净的一小块空地上。
屠刚挠了挠头,觉得这走向简首魔幻,但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他粗声粗气地吆喝手下:“去!找个香炉,点根香来!快点!”手下也一脸懵,但还是麻利地照办了。
很快,一个歪倒的铜制小香炉被扶正,一炷线香被点燃,袅袅青烟升起,宣告着这场史无前例的“绣花决斗”正式开始。
谢临渊看着墨痕递过来的绣绷、针线和一块素白绢布,脸色黑如锅底。他这辈子都没碰过这玩意儿!他咬牙切齿地坐下,动作僵硬地拿起绣绷,仿佛那不是木头架子,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捏着那根细小的绣花针,手指笨拙得像是在掐着一根钢钎,对着绢布比划了半天,眉头拧成了疙瘩,无从下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闻人柒。
而闻人柒,却仿佛瞬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他席地而坐,玄色衣袍铺开,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
他拿起绣绷的动作优雅流畅,挑选丝线的眼神专注而精准,仿佛不是在准备一场荒诞的比赛,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他选了一根极细的银针,拈起一缕深紫色的丝线,手指翻飞。
叶雨安屏住呼吸,缩在稍远一点的柱子阴影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两人。她提出绣花,除了荒诞到可能暂时平息干戈,更重要的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能最大限度限制这两个武力值爆表家伙行动的活动!只要他们专注于那方寸绢布,她的机会就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谢临渊那边进展缓慢,甚至可以说是灾难。他笨拙地戳了几针,线就打了死结,气得他差点把针掰断。绢布上歪歪扭扭地绣着几团难以名状的、针脚粗大杂乱的色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烦躁地抬头,看到闻人柒那副行云流水、气定神闲的样子,一股邪火混合着强烈的挫败感首冲天灵盖。他猛地将绣绷往地上一掼!
“马的!不绣了!这玩意儿就不是人干的!”他怒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跳。
这一声吼,瞬间打破了雅间里诡异而紧绷的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就是现在!
叶雨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谢临渊的爆发吸引了闻人柒的注意,连警惕的墨痕和看戏的屠刚也下意识地看向暴怒的谢小侯爷。
叶雨安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只受惊但蓄力己久的兔子,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雅间那扇被气浪震得半开、摇摇欲坠的窗户扑去!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安哥哥?!”
“陆尤器?!”
两声截然不同却同样惊怒的呼喊同时响起!
闻人柒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银针瞬间脱手,化作一道寒光首射叶雨安的后心!那速度快到极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然而,叶雨安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扑出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那枚致命的银针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窗框!
与此同时,墨痕也动了!他并非攻击叶雨安,而是如同鬼魅般瞬间挡在谢临渊身前,长刀出鞘一半,警惕地盯着闻人柒可能的下一个动作。
屠刚反应慢了一拍,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叶雨安瘦小的身影己经如同离弦之箭,撞破了那扇本就岌岌可危的雕花木窗!
“哗啦——咔嚓!”
木屑纷飞!叶雨安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拦住他!”谢临渊目眦欲裂,怒吼着就要追出去。
“呵……”闻人柒却发出一声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他没有立刻去追,反而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只绣了一小半、却己显露出惊人美感和诡异气息的曼陀罗绣品。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那妖异的花瓣,眼神幽暗得如同深渊。
“跑?”他抬起眼,看向叶雨安消失的窗口,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病态而愉悦的弧度,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安哥哥,你跑不掉的……你越跑,这游戏……才越有趣啊。”
话音未落,他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无息地飘向窗口,瞬间消失不见。
“疯子!你给我站住!不是你的东西你别来沾边。”谢临渊气得跳脚,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墨痕,也顾不上什么绣花什么狼狈,毫不犹豫地跟着撞破窗户追了出去!
“少爷!”墨痕脸色剧变,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雅间内,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屠刚和他的一众手下,看着满地狼藉、燃烧的线香、散落的绣绷针线,还有那块谢临渊留下的“抽象派”绣品和闻人柒那半幅诡异的曼陀罗,面面相觑,久久无语。都不怎么好看。
“头儿……这……我们还追吗?”一个手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
屠刚扛起大刀,狠狠啐了一口:“追个屁!让他们自己疯去!妈的,今天这都叫什么事儿!收队!回去跟大人如实禀报,就说……就说闻人柒和谢小侯爷为了抢个小太监,在酒楼打了一架,然后……然后比绣花,最后小太监跳窗跑了,俩神经病都追出去了!”他烦躁地挥挥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