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管家走后，顾承渊回到书房，这才用小刀划开火漆。
信封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张宣纸，上面用苍劲的笔法写着寥寥数字——户部右侍郎，陈敬德。
顾承渊看着这个名字，眉头微蹙。
户部？一个管钱袋子的，为何要费尽心机，构陷自己这个小小的羽林卫千户？
这背后，定然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但他并不着急，线索己经到手，剩下的，便是抽丝剥茧。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失。
交易，至此达成。
……
……
当天下午，京城西城的百姓们，目睹了一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刑部衙门，在陈班头的亲自带领下，一行数十名衙役，手持刑部签发的正式公文，一路鸣锣开道，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武安侯府的大门前。
“奉刑部之命，为‘玉麒麟被害案’，前来依法传唤嫌犯赵凌云归案，望侯府配合！”
陈班头洪亮的声音，响彻整条长街。
整个过程公开透明，引来了无数百姓伸长了脖子围观，议论声此起彼伏。
“天呐！刑部的人竟然敢来抓侯府的世子爷！”
“这顾大人当真是铁面无私啊！”
“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武安侯会不会发怒？”
“……”
在一片喧哗声中，侯府大门缓缓打开。
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护卫的阻拦。
武安侯赵雍一身常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片刻之后，形容枯槁、眼神绝望的赵凌云，在两名家丁的架扶下，被带了出来。
赵雍甚至没有多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只是对着陈班头，沉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儿犯法，自当由国法处置。我赵家绝不徇私，静候朝廷的公允裁决！”
说完，他竟亲手将赵凌云的胳膊，交到了陈班头的手中。
这一幕，彻底镇住了所有围观的百姓。
武安侯……大义灭亲！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对赵雍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一场可能引发剧烈冲突的抓捕，就这样在赵雍滴水不漏的表演下，化为了一出彰显其高风亮节的戏码。
看着儿子被戴上枷锁，押上囚车，赵雍缓缓转身，侯府的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的目光。
无人看到，他转身的那一刻，眼中闪过的，是何等刺骨的冰冷与决绝。
……
……
尘埃落定。
当晚，刑部大牢深处，传出了一阵短暂的骚乱。
次日天明，狱卒上报，那几名刚刚被定性为“江洋大盗”的重犯，不知何故，在狱中爆发内讧，互相残杀，最终……全部意外身亡。
死无对证。
至此，那桩足以掀翻整个侯府的“刺杀朝廷命官案”，其所有线索，净利落地彻底斩断。
一场天大的风波，被两位权谋者心照不宣地联手压制、转移。
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即将开审的那桩离奇而香艳的“世子杀戏子”的风月命案之上。
……
……
当武安侯府一片愁云惨雾笼罩之时，皇城之内，却有另一番景象。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苏文松正端坐于龙案之后，身着一袭明黄色常服，手持朱笔，眉头微蹙的批阅着奏章。
“父皇——”
一声娇俏中带着几分刻意讨好的呼唤，由远及近。
人未至，声先闻。
苏文松头也不抬，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整个皇宫里，敢用这种语气在御书房门口嚷嚷的，除了他那位宝贝闺女、安宁公主苏韵，再无二人。
果然，下一刻，苏韵便像一只花蝴蝶般轻快地飘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羹。
她轻手轻脚地将甜羹放在御案一角，然后绕到苏文松身后，殷勤地替他捏起了肩膀。
“父皇日理万机，可要注意龙体呀。”苏韵的声音甜得发腻，“您看看，这天都快黑了，还在为国事操劳，儿臣瞧着都心疼。”
苏文松搁下朱笔，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甜羹，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这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了？是看上了进贡的宝贝，还是又想往宫外跑？”
自从苏韵做起了茶叶生意之后，短短一个月，便替苏文松的私库赚了大把的银子，苏文松很是满意，看自己这女儿的眼神也愈发的柔和了。
苏韵嘟了嘟嘴，手上的力道却没停：“父皇，您把儿臣想成什么人了？韵儿是心疼您，不过也倒是有正事与您商量。”
“哦？正事？”苏文松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苏韵见状，干脆从他身后绕到御案前，一脸严肃地说道：“父皇，儿臣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宫里，女儿家大了，总要有自己的府邸。所以，我想请父皇恩准，出宫立府。”
这个请求倒是在苏文松的意料之中。
苏韵年纪确实到了，皇家公主出宫建府也是惯例。
他点点头：“准了。你想要哪里的地，朕让内务府去给你挑个风水宝地。”
见皇帝答应得如此爽快，苏韵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地段嘛……儿臣己经自己看好啦！”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就是……思辨草堂旁边那座闲置的王府。我看那地方位置不错，既清静，又离集市不远，方便我打理生意。”
思辨草堂？
苏文松端着汤碗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那不是顾承渊的住处吗？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只见苏韵眼神飘忽，小脸微红，嘴上却还在振振有词：“父皇您想啊，我那些茶叶生意都是那顾承渊教儿臣的，与他离得近些不是也正好在看看他还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法子，儿臣这也是为了更好的替您，替皇家赚钱嘛！”
苏文松心中跟明镜似的，哪里还看不穿这丫头的心思。
什么方便打理生意，分明是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看破却不说破，只是将汤碗缓缓放下，故意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问道：“哦——原来是为了替朕的内库充盈，才特意选了那个地方啊？”
“那当然！”苏韵挺了挺胸脯，一脸“我都是为了社稷江山”的无私表情。
苏文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好气又好笑。
安宁对顾承渊的态度，他早就看在了眼里，也并未干涉她们的交际。
不过，顾承渊那小子，除了出身差了一些以外，倒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良才，自己这女儿的眼光，还不算差。
女大不中留啊！
他暗自感叹了一番。
半晌，他放下手中的碗，拿起一本奏折，状似随意的翻看着，淡淡的说道：“那座府邸，原本是留给宗室长辈的，规格颇高，赐给你一个公主，倒也算不上逾举，既然你是为了替皇家分忧，那朕，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苏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夜里最璀璨的星辰。
“谢父皇！”
“去吧。”苏文松挥了挥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奏折上，语气却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内务府那边，朕会打招呼的。不过，你可得记着今天说的话，要是你那生意下个季度的进账少了，朕可是要收回府邸的。”
“父皇放心，儿臣先行退下了！”
苏韵得了准信，立刻眉开眼笑的行了个礼，然后一溜烟的窜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