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渊上前,来到府衙侧门,那里有几名穿着号服的衙役正在懒洋洋地聊天。
见他走近,其中一人斜着眼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喝道:“干什么的?府衙重地,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顾承渊上前一步,站定,从怀里掏出那份折叠了几次的文书,双手递了过去:“我是从京城来的顾承渊,这是刑部下发的文书,请各位爷查验。”
衙役们一听“京城来的”、“刑部”,脸上怠慢的神色收敛了一些。
为首的衙役接过文书,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他识字不多,但上面盖着的官印他还是认识的,这可是刑部的印信,他可不敢小觑。
他清了清嗓子,将文书递给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精明一点的衙役。
“你,拿进去给冯爷瞧瞧。”
被吩咐的衙役应了一声,接过文书,脚步匆匆的进了侧门。
顾承渊就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待着。
刚刚那个为首的衙役依旧在打量着他,虽然收敛了些许怠慢,但眼神中的好奇却未减一分。
京城来的?刑部发文?这年头从京城外放的官员多了,可像他这种,拿着刑部文书,却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看起来跟个落魄书生似的,倒是不多见。
其他几个衙役又开始低声交谈起来,时不时用眼角瞥顾承渊一眼,似乎在猜测他的来头和底细。
等待总是有些煎熬,尤其是在这种陌生且充满审视的环境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刚才进去的衙役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小吏。
那小吏年纪不大,但脸上带着一股子精明劲儿,走路时腰板挺得笔首,显得有些趾高气昂。
“这位便是顾承渊顾大人吗?”小吏走到门边,上下打量了顾承渊一眼,语气倒是不算差,但也没什么恭敬可言。
“正是在下。”顾承渊拱了拱手。
“劳烦顾大人在此稍候片刻,冯爷正在处理公务,稍后便来见您。”小吏说道。
顾承渊点头:“有劳了。”
小吏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回府衙。
顾承渊见状,连忙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在下初到河阳府,对这边情况不熟,敢问府衙可有供落脚之处?”
小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落脚之处?顾大人是说住处吧?府衙倒是有一些公房,不过都是给寻常书吏住的,简陋得很,顾大人从京城来,只怕是住不惯。”
他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瞧不起。
顾承渊是什么身份,他看了印信自然是知道的,但能被发配到河阳府的,能是什么大人物?而且这身穿着,哪像个京官?
顾承渊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简陋些不妨事,只要能安身便好。劳烦小哥帮忙通禀一声,看能否先安排个住处。”
小吏撇了撇嘴,语气带了些不情愿:“这……住处的事情,得冯爷安排。再说了,这公房都满了,还得等腾出来。顾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去外面客栈将就一晚,等冯爷安排好了,小的再派人去通知您?”
这话听起来是为他着想,但顾承渊知道,这分明是在推脱。
“不必麻烦了。”顾承渊语气坚决,“文书上写明了让在下到河阳府刑房报到。既然人己至此,总不能流落在外。烦请小哥再通禀一声冯爷,无论如何,也请先为在下安排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公房。”
小吏没想到顾承渊如此执拗,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他本来想随便敷衍一下,让这穷酸京官自己去折腾,没想到对方不上套。
他眼神转了转,突然换了一副表情,显得有些为难:“顾大人,您看这事儿……也不是小的能做主的。冯爷说了,等他忙完手里的事儿,自然会妥善安排。您要不这样,您先……”
他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脸上堆起一个谄媚又带着几分暗示的笑容。
顾承渊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明着要好处呢!
他眼神冷了下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第一次遇上这种赤裸裸的索贿,心中还是升起一股子厌恶。
“小哥,我刚到此地,盘缠所剩无几。”顾承渊本就囊中羞涩,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待日后领了俸禄,定当酬谢。”
那小吏一听“盘缠所剩无几”,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倨傲和不耐烦。
“没钱?”他拉长了声调,鼻孔里哼了一声,“没钱还想住公房?这公房里的炭火、被褥、茶水,哪样不要钱?你当这是善堂啊?行了行了,冯爷忙得很,没工夫跟你磨牙。你就在这等着吧,什么时候有空房了,什么时候再叫你!”
说完,他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府衙侧门,“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剩下顾承渊一个人站在门外,面对着紧闭的大门和依然懒洋洋的衙役们。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此刻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外来者,想要在这座官场腌臜的府衙里立足,何其不易。
顾承渊攥紧了手中的文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莫名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年代,他必须要活下去,就算这般忍气吞声也好,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
他抬眼再次看了一眼“河阳府”那三个大字,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头。
他迈步走到门边石阶上坐下,靠着冰冷的墙壁。
衙役们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神色,然后又继续他们的闲聊去了。
顾承渊闭上眼睛,开始梳理当前的局面和下一步的打算。
他手里有刑部的文书,就算对方如何刁难,但也不敢明着违抗刑部的命令。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耗下去,耗到那个冯爷不得不见他,不得不给他安排住处。
然而,就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走出来的不是小吏,而是一个穿着灰色官袍的中年男子。
这人身材不高,有些发福,脸上带着一种常年浸淫官场养成的精明和一丝油滑。
他身后跟着刚才那个小吏和几个衙役。
“你就是顾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