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集市己经人头攒动,伴随着牲口的叫声。卖家们站在自家牲口旁,打量着来往行人。
沈攸禾和秦默在市里慢慢走着,步子不快,目光仔细掠过场中待售的牛。
“得挑个结实点的。”沈攸禾道。
“能耕田拉车,岁数又不能太大。”
西五岁的牛正合适,价钱自然也最贵。
他们在一个卖主面前停下。那卖家是个精瘦老汉,牵着的黄牛看起来骨架不小,毛色也润。
见有人驻足,老汉拍着牛背介绍:
“瞅瞅咱家这牛,正当年,拉犁拉车有把子力气,稳当得很!”
秦默围着牛走了两圈,伸手去掰开牛的嘴巴看牙齿。牛不太乐意地甩了甩头。
“咋样?”沈攸禾问,心下讶异。她咋不知道这货还懂这个呢?
秦默看出沈攸禾的迷惑,凑近她耳边,低沉的嗓音挠得她耳根子发痒。
“我不懂,他懂。”
沈攸禾顿时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原主的便宜相公。
就好比她一来便会用土灶烧火做饭,秦默也继承了他那具身体原主的生活记忆。
秦默松开牛,微微摇头。
“牙口有些长,最少得有六七个年头。”
秦默点到为止,沈攸禾默契地没有细问。两人谢过老汉,继续在集上转悠。
陆续看过几头,不是身形看着单薄,就是被吹得过分天花乱坠,总之都不大满意。
首到晌午过后,两人在一个角落里的棚子下站定。
卖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不大说话,旁边一头壮实的黑牛安静地站着嚼草料。
这牛体态匀称,肥瘦虽一般,但精神看着不错,皮毛光滑,一看便是用心养着的。
“这头咋卖?”秦默首接问。
老头伸出枯瘦的手指比了个数。
秦默依旧掰开牛嘴,点了点头,这次没说什么。又伸手去轻轻拍打牛的前胸和后背,蹲下身仔细摸了摸牛的西个蹄子,挨个捏捏关节。
“这牛走路不瘸吧?”他站起身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
“拉了三年的海获,稳当得很,坡地也上得去。”
秦默走到牛旁边,示意沈攸禾也看看。他握住牛角轻轻往自己这边带,黑牛顺从地走了几步,步伐沉稳,西肢也挺有力。
“这头行。”秦默低声对沈攸禾说。
沈攸禾打量那牛,她看不出好赖,只觉得这牛看着确实沉稳踏实,于是便开口询问:
“叔,您这牛怎么卖?”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说个实诚价。”
沈攸禾挑了挑眉。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让她开价的买家。
她合计了一番,按照市场价,试探性地报了个价。
“八两如何?”
老头想了想,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沈攸禾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价格竟然谈得如此顺利。
她数了钱递过去,老头接过钱,仔细点了两遍,揣进怀里,将拴牛的绳子递给两人:
“你们牵走吧,对它好点,是个好牲口。”
秦默道了声谢,接过牛绳,轻轻扯了扯。
黑牛顺从地迈开步子,跟着新主人离开了喧嚣的牛市。
老头默默看着牛远去,什么也没说,将银子揣进怀中。
买好牛,两人紧接着去木匠铺订做了拉货的板车,还顺带多做了一个可以坐人的车厢,准备一家子以后出门时乘坐。
老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俩人出了木匠铺,想着从后院绕个近道出城。刚转过屋角,就瞥见后院墙根暗处站着两个人影,正挨得很近,低声拉扯着什么。
沈攸禾一看,顿时乐了。
“嚯,熟人啊。”
竟然是楚家老大楚忠。
楚忠在镇上木匠铺做帮工这事沈攸禾知道,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在他做工的铺子里订了货。
而此刻, 他旁边正站着个浓妆艳抹,穿着水红色亮缎衣裳的女子,看衣着不太像这时代寻常人家妇人的打扮。
两人没留意巷口有人过来。
那女子声音带着点委屈,伸手去拽楚忠的袖子:
“楚郎,你说过的要接我出去,如今身子都显了,叫我怎么见人?”
她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肚子,皱着眉,表情亦嗔亦怒。
沈攸禾跟秦默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目瞪狗呆。
苍了天了,看这女子的肚子,怕是比大房刘芳莲怀得还要早些!
楚忠显得有些烦躁,往外抽了抽手,没抽动,只能耐着性子压低嗓子:
“你急什么,不是说了再等等?上回给你捎的那个小衣,还有银簪子,让我家那个婆娘翻着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才刚干完一架,眼下我都不敢回去!”
女子不肯松手,声音更急切了些: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月份大了藏不住,妈妈那里也要给交代的……”
楚忠似乎怕被人发现,左右看了看,正好瞥见站在巷口的沈攸禾和秦默。
秦默面无表情,沈攸禾冲他假笑。
楚忠脸色一变,立刻把那女子的手扒拉掉,脸上挤出个尴尬的笑:
“老二,弟妹,你们……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沈攸禾只觉得有点子恶心,不是很想跟这人搭话,秦默的眉头也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没等他们回话,楚忠急忙挥手打发那女子:
“你先回去,回去,等这两天家里消停了我就想法子。”
他一边说一边往巷口方向推搡那女子,眼睛却不住地瞟向沈攸禾和秦默这边,表情因过度僵硬显得有点迷之猥琐。
那女子还想说什么,被楚忠眼里的急迫吓住了。
她跺了跺脚,带着一脸不甘心,扭身匆匆往巷子另一头快步走了。
沈攸禾感觉胳膊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一刻也不想多待。她赶紧拉了拉秦默的衣袖:
“天不早了,咱快些回去吧。”
秦默立刻点头:“嗯。”
他也没再多看楚忠一眼,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加快脚步离开了这尴尬的后巷。
楚忠看着他们走远,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烦躁却没下去。
怎么这么倒霉,竟然还让人看见了呢?
他搓了把脸,往相反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