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让飞机飞一会
地下停车场，死寂取代了喧嚣。
先前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与搏斗后的粗重喘息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留下灯管电流的滋滋轻响，还有几处管道破裂滴水的单调回音，在这片狼藉的水泥空间里无限放大。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机油和淡淡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努力驱散着浓重的黑暗，却只能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和幢幢人影。特警们背靠着冰冷的承重柱或车辆残骸，粗重地喘息，汗水混合着污渍勾勒出他们疲惫不堪的脸庞。有人在低声检查同伴的伤势，压抑的痛哼偶尔逸出。
拉玛靠在一辆被打成筛子的警车旁，胸膛剧烈起伏，刚才与“笨人”那场纯粹的肉体搏杀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看着躺在不远处，被自己一记肘击砸得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对手，又扫过那些面露凶光，将枪口对准这边的塔马集团枪手，最后望向那个手持双锤，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女人。
锤子女的视线像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拉玛身上，又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刚刚制造了巨大混乱的娇小身影——林煜。
气氛凝固，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水，让人呼吸困难。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林煜动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特警与匪徒之间那片无人地带，高高举起了右手。
那只白皙小巧的手中，握着一枚再普通不过的M67手榴弹。然而，此刻这枚手榴弹却散发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光，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苍白与幽蓝的光晕纹路在其表面流转，仿佛有生命般脉动着。
“所有人，听我说！”
林煜的声音清脆，穿透了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与其外表格格不入的张扬。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原本只关注着拉玛和锤子女的枪手，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那枚发光的手榴弹像一块磁铁，牢牢吸住了他们的视线。
“锤子女是吧？”林煜歪了歪头，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温度，“给你个选择题，很简单。”
她掂了掂手里的“魔改”手榴弹，那光芒似乎更亮了几分。
“让我们走，或者……”林煜顿了顿，笑容扩大，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们一起在这里开个盛大的‘派对’。相信我，这玩意的威力，足够把我们所有人，连同上面几层楼板，一起送上天，和塔马先生说拜拜。”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在场每一个还能思考的人脊背发凉。
锤子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不傻，刚才在监控器里看到的那声势骇人的爆炸，还历历在目，那绝不是普通热武器能造成的威力。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手段诡异且狠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她能感觉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那平静的眼神背后，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你敢！”一个离得近的枪手下意识地吼道，举起了枪。
“砰！”
林煜甚至没看他，左手不知何时己经握住了那把消音M1911，枪口冒出一缕青烟。那个枪手捂着飙血的大腿，惨叫着倒了下去。
“我为什么不敢？”林煜收回枪，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锤子女身上，笑容不变，“反正任务失败也是死路一条，拉你们一起垫背，好像也不亏？”
她这话半真半假，轮回殿的任务失败惩罚是滞留，但她现在魔力耗尽，留在这个即将爆炸的大楼里，和死也差不多了。更何况，她这番姿态，就是要表现出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疯狂。
锤子女死死盯着林煜，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手下，再看看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保持警惕的特警，以及那个虽然重伤但眼神依旧凶狠的拉玛。她握着羊角锤锤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他们，塔马先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可不放……她真的不敢赌这个疯丫头会不会真的同归于尽。让‘毒蛇’安迪原地去世的那种诡异大爆炸，她可不想经历一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锤子女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们……滚！”
她身后的枪手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没听到吗？让他们滚！”锤子女厉声喝道，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憋屈和愤怒。
枪手们这才不情愿地挪动脚步，让开了一条通往停车场出口的通道。
锤子女看着林煜，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浓浓的恶意：“别高兴得太早。塔马先生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一旦他离开，这整栋楼都会变成一堆瓦砾。你们逃得出停车场，逃得出这栋楼吗？”
林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她没有再看锤子女，而是转身对拉玛示意了一下。
特警们互相搀扶着，迅速登上了那辆伤痕累累但还能开动的装甲运兵车。拉玛最后一个上车，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停车场深处的黑暗，以及那些依旧举着枪，目光复杂的匪徒。
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咆哮，装甲车缓缓驶出这片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地下空间，沿着倾斜的坡道，冲向外界的光明。
当装甲车驶出大楼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外面己是黄昏。
肆虐了一整天的乌云不知何时悄然散去，残阳如血，将半边天空染成了浓烈的橘红与瑰丽的紫色。晚霞穿过城市高楼的缝隙，给这片刚刚经历过残酷厮杀的罪恶之地披上了一层温柔而虚幻的金色纱衣。
漫长而血腥的一天，终于临近结束。
装甲车内，气氛压抑。幸存的特警们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沉默不语。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没有出现在他们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悲伤，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拉玛环视着车内仅存的几个弟兄，阿古斯靠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布迪则在低声啜泣，他最好的朋友永远留在了那栋楼里。拉玛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阵阵发紧。
他想起了行动前，局长那虚伪的鼓励和保证；想起了那些为了他一个冲动的决定而牺牲的队员；想起了远在家中等待他归来的妻子和孩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恨涌上心头，他痛恨高层的背叛，更责怪自己的鲁莽和无能。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了首升机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然后悬停在了某个方向。
塔马！他要逃了！
所有特警的身体都绷紧了，脸上露出不甘和绝望。塔马一走，所有的罪证都将随着那栋即将化为废墟的大楼一起，被永远掩埋。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战斗，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残酷的笑话。
然而，一片死寂中，林煜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那种标志性的、让人看了就想揍她一顿的欠扁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
“别急嘛，各位阿sir。”
她伸出手指，朝头顶首升机的方向虚虚一点。
“让塔马的飞机，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