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原初的渴望

远离东京市区喧嚣的一隅,坐落着一座占地广阔的日式庭院。不同于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这里保留着最为传统的风貌。精心修剪的松柏苍翠欲滴,枯山水庭院中,白砂被耙出层层叠叠的波纹,象征着流水与岛屿,几块形态嶙峋的青石点缀其间,透着一股幽深寂静的禅意。潺潺的水流声从竹制的“添水”(鹿威)传来,规律地敲击在石钵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动态音符。

庭院深处,一间雅致的和室临水而建。障子门敞开着,显露出内部简洁而不失格调的布置。房间正中,铺着洁净的榻榻米,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山水画。

一个身着深色和服,头发己然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进行着一套繁复而严谨的茶道仪式。他便是内井原一郎,东京乃至整个日本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总会屋】的实际掌控者。

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任何属于“王”的威严或者狠戾,只有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每一个步骤都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演练,充满了仪式感。温碗、置茶、注汤、调膏、点茶……竹制的茶筅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在古朴的茶碗中搅动着翠绿的抹茶粉末,发出细微而均匀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开来一股淡淡的、带着些许苦涩的茶香,混杂着庭院里潮湿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这双手,曾经签发过多少张死亡通知单?又曾亲手将多少阻碍自己道路的人推入深渊?内井原一郎的视线落在自己布满老人斑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己经松弛,青筋微微凸起。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些被他抛弃的女人,那些从未被他承认过的孩子,亲手背刺的所谓‘结义兄弟’……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舍弃了太多东西,多到他自己有时也记不清那些模糊的面孔。

忠诚、亲情、爱情……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在他眼中,不过是通往权力之路上的赘物,随时可以被割舍。他信奉的是最彻底的弱肉强食,是绝对的力量崇拜。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俯瞰众生,才能将一切规则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做到了。如今的【总会屋】,在他的铁腕统治下,己经渗透到这个国家经济、政治的方方面面,成为了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庞大帝国。无数人对他俯首帖耳,无数财富在他指尖流动。他就是这个黑暗王国的神。

然而……

内井原一郎端起茶碗,入手是温润的陶器质感。他将茶碗凑近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浓郁而微苦的茶汤滑过喉咙,留下悠长的回甘。但这份苦涩,却似乎无法驱散他心底那更深沉的寒意。

岁月。

即使是掌控着亿万财富和无数生死的“王”,也无法抵挡时间无情的侵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曾经能轻易扭断人脖颈的双手,偶尔会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曾经能支撑他彻夜不眠处理事务的精力,如今也常常感到疲惫;镜子里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日益浑浊的眼神,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

他不甘心。他耗费了一生,用无数鲜血和背叛堆砌起这座权力的堡垒,难道最终只能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在病榻上无声无息地腐朽、消亡?

不,绝不!

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那个隐藏在世界更深暗处的庞然大物——高台桌。那个组织所拥有的力量,所触及的层面,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渴望加入其中,渴望获得更高的地位,渴望得到……超越凡俗的力量。

为了获得高台桌议会的认可,他主动请缨,接下了那个棘手的任务——追杀壇浩辉。那个他曾经“好友”的儿子,那个比他父亲疯狂百倍的“杀人警察官”。

他派出了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那对名为雨和玲的双子杀手。她们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从小接受最残酷的训练,只为杀戮而生。他本以为,对付一个壇浩辉,即便是加上一些未知的变数,也应该是手到擒来。

然而,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任务失败,双子身死。

内井原一郎放下茶碗,动作依旧平稳,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茶道带来的平和余韵。但熟悉他的人若是看到他此刻的眼神,定会不寒而栗。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一种将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冰面之下的恐怖。

失败?他并不意外。壇浩辉那小子,确实有几分他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但更加偏执,更加不择手段。而且,他很清楚,壇浩辉之所以成为高台桌不惜代价也要清除的目标,并不仅仅因为他杀了多少不该杀的人,破坏了多少地下世界的规矩。

真正的原因,是【面具】。

内井原一郎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件物品的模糊轮廓——一件古老的石制面具,上面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妖异红光的宝石。那是壇浩辉在一次意外中获得的“圣物”,一件来自失落时代的遗物,一件足以颠覆世界秩序的禁忌之物。

【石鬼面】与【艾哲红石】。

根据高台桌提供的零星情报,以及他自己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到的信息,那面具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只要在特定的条件下,用鲜血激活,它就能让佩戴者突破人类的极限,进化成超越生命的存在——不老不死,以人类为食粮,沐浴阳光亦无惧的【究极生物】!

长生不死!究极的力量!

这才是内井原一郎真正渴望的东西!什么高台桌的议员席位,什么对日本的掌控,与这永恒的生命和绝对的力量相比,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要得到那面具!不惜一切代价!

壇浩辉必须死,但面具必须留下!

至于那对失败的养女……弃子而己,死了也就死了,只可惜她们俩到最后还是没有答应共同“侍奉”我…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唔,报告中提到了一个意外因素,一个穿着疑似莉可丽丝制服,战斗方式诡异的少女。是她干扰了任务吗?

莉可丽丝…da那帮家伙弄出来的过家家组织,不是早就被覆灭了吗?

内井原一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发出沉闷的声响,与庭院中“添水”的敲击声形成了微妙的呼应。

看来,需要动用更强的力量了。高台桌那边,也得交待一下。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和服的褶皱。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脚下的榻榻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到窗边,眺望着庭院里那片精心营造的“永恒”景致,浑浊的眼眸深处,燃起了贪婪而炽热的火焰。

他己经老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为了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为了摆脱死亡的阴影,他将不惜掀起更大的风浪,将整个东京,甚至整个世界,都拖入更深的血海。

“来人。”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阴影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联系东京的大陆酒店,让山本桥那个懦夫做好准备……”内井原一郎的声音如同寒冰,“启动‘净街计划’。另外,给我查清楚,最近出现在壇浩辉身边的那个女孩,我要她的一切资料。”

“是,会长。”黑影领命,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和室内,只剩下内井原一郎一人。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碗己经微凉的抹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苦涩之后的回甘,这一次,似乎格外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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