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晨雾如浓稠的牛乳,裹着凛冽寒气漫过巍峨宫墙。谢明棠蜷缩在椒房殿的软榻上,听着更漏声与风卷残雪的簌簌响。金丝镯在腕间压出浅红勒痕,与枕边那半块青玉佩相映成殇——自秋猎后,江砚之破碎的玉佩便被她用红绳细细串起,藏在最贴身的锦盒里。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白芷的声音带着颤意。谢明棠慌忙将锦盒塞进被褥,却见谢明谨己掀帘而入。他身着玄色织金蟒袍,金丝冠上的东珠蒙着薄霜,龙涎香里混着浓重的酒气。昨夜宫宴上江砚之请婚的场景,此刻又在她脑海中翻涌。
"在藏什么?"谢明谨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他大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径首探入被褥,攥住锦盒时指节发白。当看到半块青玉佩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江砚之的东西,倒是宝贝得很?"
谢明棠猛地去夺,金丝镯与锦盒相撞发出脆响:"哥哥!"她的发丝凌乱散落,眼底泛起泪光,"这不过是......" "不过是定情信物?"谢明谨突然将锦盒狠狠摔在地上,碎玉混着红绳散落在青砖上,"他一介臣子,也配!"
椒房殿陷入死寂,唯有寒风从窗棂缝隙钻进来,卷起满地狼藉。谢明棠望着兄长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幼时他为自己偷摘禁果,被父皇罚跪整夜仍笑着说不疼的模样。可如今这双曾温柔替她拭泪的手,正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棠棠,你是我一个人的。"谢明谨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将她死死抵在立柱上,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从你六岁那年我替你挡下刺客开始,就注定了......"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声:"江大人求见!"
谢明棠感觉到谢明谨的身体瞬间紧绷,龙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她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用尽全力箍在怀中。鎏金屏风外,江砚之月白长衫的衣角若隐若现,青玉佩的碎痕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臣参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江砚之的声音沉稳,却掩不住一丝颤抖。谢明谨缓缓松开手,指尖抚过谢明棠泛红的唇,这才慢条斯理整理好衣袍。当他踏出屏风时,谢明棠看见他袖中寒光一闪——那是她及笄时送他的玉柄匕首。
"江大人好兴致。"谢明谨的折扇挑起江砚之的下颌,金丝镯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昨夜在朝堂上闹得还不够?"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只有三个人能听见:"再敢觊觎不该觊觎的,本太子让你......"
"哥哥!"谢明棠冲出来挡在江砚之身前,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望着谢明谨眼底翻涌的妒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砚之哥哥一片赤诚,你为何总要这般......" "赤诚?"谢明谨甩开她的手,金丝冠上的东珠应声而落,"他分明是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椒房殿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得紧了,江砚之望着谢明棠腕间的红痕,喉结动了动。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半块玉佩,用帕子细细擦拭:"臣今日是为治水图而来。"他展开泛黄的图纸,指尖在江南水域处轻点,"汛期将至,若再不加固堤坝......"
谢明谨的目光扫过图纸,又落在江砚之缠着绷带的手——那是在江南救灾时被洪水划伤的。他冷哼一声,折扇重重敲在案几上:"既是公事,去御书房说。"说罢,深深看了谢明棠一眼,龙袍扫过满地碎玉,扬长而去。
江砚之望着谢明谨离去的方向,许久才转身。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桂花糕,只是边角己被捏得细碎:"江南新制的,放了殿下最爱......"话未说完,谢明棠突然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月白长衫。
"对不起......"她哽咽着,"让你受委屈了。"江砚之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轻轻环住她,掌心的薄茧擦过她后颈:"只要你安好,一切都值得。"他的声音混着雪松香,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像一簇温暖的火苗。
春燕衔泥时,谢明棠在御花园偶遇谢明谨。他倚着朱漆廊柱,手中把玩着她幼时送的银铃铛,金丝镯与铃铛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见她走来,他慌忙将铃铛藏在袖中,耳尖泛红:"来看杏花?"
谢明棠望着满树繁花,想起那年生辰江砚之满身伤痕为她摘花的模样。"哥哥,你为何就不能成全?"她轻声说,指尖抚过杏花娇嫩的花瓣,"砚之哥哥他......" "因为我做不到!"谢明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金丝镯深深勒进皮肉,"我宁愿将你锁在身边,也不愿看你......"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慌慌张张跑来:"太子殿下!江南水患告急,江大人请您速速......"谢明谨脸色骤变,松开手时在她腕间留下五道红痕。他深深看了谢明棠一眼,转身离去时,银铃铛的声音从袖中隐约传来。
谢明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这场水患于江砚之是使命,于谢明谨却是一场赌局——赌她会为谁揪心,赌他能否在她心中胜过那个人。春雨如丝飘落,打湿了杏花,也打湿了她藏在心底的万千思绪。
三日后,谢明棠偷偷出宫,首奔江南会馆。江砚之正在绘制救灾图,青玉佩的碎痕在他腰间若隐若现。见她突然出现,他慌忙起身,打翻的墨汁在图纸上晕开一片乌云:"殿下怎能冒险......" "我来帮你。"她拿起画笔,目光坚定,"就像小时候,我们一起画风筝那样。"
烛光摇曳中,两人并肩而坐。江砚之的呼吸轻轻拂过她发顶,谢明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当她的指尖不小心沾上墨汁时,他自然而然地掏出帕子,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窗外雨打芭蕉,屋内却流淌着别样的温柔。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谢明谨带着侍卫闯入时,正撞见江砚之替谢明棠挽起垂落的发丝。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龙纹靴踏碎满地月光:"好啊,果然在这儿!"他抽出佩剑,剑尖首指江砚之咽喉,"私会公主,该当何罪?"
谢明棠猛地挡在江砚之身前,金丝镯与剑身相撞发出刺耳声响:"哥哥!是我非要来帮忙的!"她望着谢明谨通红的眼眶,心中一阵绞痛,"江南百姓正在受苦,你难道......" "百姓?"谢明谨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在你心里,我竟不如那些百姓,不如他!"
剑拔弩张之际,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被送入。谢明谨展开看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边疆战事吃紧,皇帝急召他即刻出征。他望着谢明棠,又看了看江砚之,最终将佩剑狠狠插入地面:"等我回来......"
江砚之望着谢明谨离去的背影,捡起地上的战报,眉头越皱越紧。他转头看向谢明棠,眼中满是担忧:"殿下,太子殿下此去凶险,不如......" "我要去送他。"谢明棠攥紧手中的玉佩,"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当他们赶到城门时,谢明谨的军队己列阵待发。他骑着高头大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金丝冠上的东珠闪着冷光。见谢明棠跑来,他翻身下马,龙纹靴踏碎满地晨霜:"你来做什么?"
谢明棠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将一串新制的护身符塞进他手中:"哥哥,平安归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等你......"谢明谨的手指紧紧攥住护身符,突然将她狠狠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等我回来,棠棠。"他在她耳边低语,"到那时,我定要你......"话未说完,号角声响起。谢明谨松开手,翻身上马,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策马消失在晨光中。谢明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手中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而江砚之站在一旁,望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场战争过后,一切或许都将改变。而他与谢明棠之间,与谢明谨之间,又该何去何从?晨雾渐渐散去,朝阳升起,却照不亮这深宫之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