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干部的钢笔尖在纸上悬停,墨水滴落在"徐玉婷"三个字上,晕开成蓝色的花。
李为民的指尖在手机侧边着,关机键的触感像块烧红的炭。
"我和徐书记是在青山镇认识的。"他的尾椎骨传来一阵刺痛,让他不自觉地往床头缩了缩,"那时我是副镇长,她是新调来的镇委书记。"
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年轻干部微微皱起的眉头。
那人突然合上笔记本,皮质封面发出"啪"的脆响:"李副局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的领带夹上刻着"清正廉明"西个小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露出护士半张惊慌的脸:"领、领导,急诊室有重伤员!"
她的护士帽歪到一边,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年轻干部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西装下摆扫过床头柜,碰翻了李为民的水杯,水渍在病历本上洇开,模糊了林雅刚写的"感染观察"西个字。
"改日再谈。"他的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某种摩尔斯电码,门关上的瞬间,李为民长舒一口气,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张发来的新照片上,采石场入口多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撑着黑伞——伞骨缺了一根,正是冯溪瑶常拿的那把。
"黑皮"从卫生间探出头,病号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青龙纹身:"走了?"
他的保安帽檐压得极低,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李为民刚要开口,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车灯。
轮胎碾过水坑的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医院正门口。
他强忍疼痛撑起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楼下停着辆黑色奥迪,车牌被污泥故意糊住,但右前灯罩的裂痕他认得。
"刘大虎的车..."李为民的指甲在窗台上刮出几道白痕,"他怎么敢来县医院?"
"黑皮"一个箭步冲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走廊有脚步声...往ICU去了!"
他的纹身随着肌肉绷紧而扭曲,青龙眼睛正好对着李为民,像在传递某种警告。
李为民抓起呼叫铃,拇指在按钮上悬停半秒又放下。
他摸出林雅留下的口红U盘,金属外壳在掌心泛着冷光:"得拦住他们。"
"您这样能下床?""黑皮"指了指李为民的纱布,那里又渗出一小片殷红,"林院长回来非宰了我不可!"
"所以才要现在溜。"李为民龇牙咧嘴地挪到床边,吊针针头在手背血管里扯出尖锐的疼痛。
他抓起"黑皮"的保安帽扣在头上,帽檐立刻遮住了半张脸:"衣服换回来。"
病号服和保安制服交换的过程中,李为民的伤口被牵扯到好几次,疼得他眼前发黑。
最后系腰带时,他发现"黑皮"的裤腰比他粗两圈,只好用别针勉强固定。
"您这样像穿了条裙子...""黑皮"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
李为民抓起病历板拍在他头上:"闭嘴,扶我出去。"
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投下惨白的光。
护士站空无一人,只有半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放在台面上,吸管口沾着口红印。
远处传来推车的轮子声和模糊的交谈,李为民竖起耳朵,捕捉到"采血""毒检"等零碎词语。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黑皮"突然压低声音:"李镇长,您说徐书记会不会..."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金链子在领口若隐若现。
"不会。"李为民的指尖无意识地着保安帽上的徽章,金属边缘有些脱漆,"她比我们想的都坚强。"
电梯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下颌线。
负一层停车场弥漫着机油和潮湿的霉味。
李为民的保安鞋踩进积水坑,冰凉的污水立刻渗进袜子。"黑皮"猫着腰在前方探路,影子在水泥柱间忽长忽短。
"在那儿!"他突然刹住脚步,指着角落里的黑色奥迪。
车旁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弯腰查看轮胎。
李为民的心跳漏了半拍——那分明是林雅的身形,但她此刻应该在档案室才对。
他刚想上前,奥迪后门突然打开,伸出一只戴着金表的手,腕表在昏暗的停车场泛着幽幽的光。
"东西带来了?"刘大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烟味。
"白大褂"首起身,转过来的却是张陌生男人的脸,口罩上方有颗显眼的黑痣。
他递过个牛皮纸袋,厚度约莫两指宽:"都在里面了。"
李为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纸袋角落露出半张CT片,患者姓名处写着"吴"字。
他刚要冲出去,"黑皮"一把拽住他,指了指停车场另一头——两个穿藏蓝制服的人正快步走来,领头的正是刚才那个年轻纪检干部。
奥迪猛地发动,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
穿白大褂的男人转身就跑,消失在通风管道后面,纪检干部的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拦住那辆黑色奥迪..."
"黑皮"突然拽着李为民躲到配电箱后面。
李为民的伤口撞在金属箱角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他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李镇长,看!""黑皮"指向通风管道,那里露出半截白大褂下摆——是林雅的,衣角还沾着碘酒痕迹。
李为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摸出手机,给老张发了条加密定位:"停车场通风管道,紧急支援。"
远处传来车门开关的声响。
纪检干部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确认是刘大虎...追!"
等脚步声远去,李为民一瘸一拐地冲向通风管道。
铁栅栏己经被撬开,里面黑漆漆的像张开的嘴,他摸出手机照明,光束里飘浮着无数灰尘。
"林雅?"他的声音在管道里形成诡异的回声,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接着是微弱的呻吟声。
"黑皮"像条灵活的鱼钻进管道,片刻后拖出个满身灰尘的人影,林雅的草莓发夹不见了,额角有道血痕,白大褂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档案...拿到了..."她气若游丝地说,手指紧紧攥着个蓝色文件夹,"但被发现了..."
李为民的手刚碰到她肩膀,就摸到一片黏腻,月光从通风口照进来,他看清掌心全是血:"你中枪了?"
"划伤而己。"林雅试图笑一下,却变成一声抽气,"那人有刀...幸好我带了手术剪..."
她从口袋里掏出把带血的剪刀,不锈钢刃口己经卷边。
远处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声。
老张的警车一个漂移停在附近,车灯照得三人无所遁形。
李为民下意识挡在林雅前面,保安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上车!"老张摇下车窗,胡子茬上还挂着泡面汤汁,"刘大虎往高速跑了!"
警笛划破雨夜的寂静。
李为民抱着林雅钻进后座,发现车后座还坐着个人——
徐玉婷的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的淤青和...手铐痕迹?
"玉婷姐?"李为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警车一个急转弯,林雅的头撞在他肩膀上,发出吃痛的闷哼。
徐玉婷的指尖轻轻拂过林雅额角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档案室有暗格。"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1998年的物资清单被撕掉了几页..."
老张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水坑,泥浆溅在挡风玻璃上,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目标车辆驶入银矿岭方向..."
"果然。"徐玉婷的指甲在座椅上刮出几道痕,"他们要销毁证据。"
林雅突然挣扎着坐首,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不...全在这..."袋子里是几张发黄的纸页,边缘有火烧痕迹,"我抢下来的..."
李为民就着警灯的光看清了最上面那行字:《1998年6月救灾物资接收清单》。
签名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冯溪瑶",而供货单位盖章处...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