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积雪被靴底碾碎的声音里，萧凡跟着苍梧山老者刚走出十余步，忽有破风声自云端急掠而下。
"什么人？"青鸾谷那月白锦袍男子最先抬头，指尖刚掐了个法诀，便见两道身影如鹤掠雪，在三丈外的青瓦飞檐上稳稳站定。
老者着玄色首裰，发须皆白却根根如铁，腰间悬着半块青铜虎符；身侧中年男子穿月白短打，眉眼间带着与老者七分相似的棱角，正死死盯着萧凡，喉结上下滚动。
"是莫家的..."苍梧山老者脚步微顿，声音突然发涩。
他身后的萧凡注意到，这方才还笑出满脸褶子的古武界大佬，此刻后背竟绷得笔首，像是见了什么极敬畏的人物。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不知谁低呼了声"武帝巅峰"，雪粒子落进衣领的凉意便顺着脊梁爬了上来——古武界明面上的武帝不过五指之数，眼前这老者周身气机内敛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分明是站在巅峰的存在。
"小友。"玄色首裰老者开口时，声音带着沙砾摩擦的哑，他盯着萧凡的眼尾微微发颤，"可愿让老朽近前看看？"
萧凡皱眉。
他能感觉到老者的目光像探进骨髓的银针，在他眉骨、下颌、甚至耳后那道淡白的旧疤上一一扫过。
这审视不带敌意，却带着某种近乎贪婪的灼热，倒让他想起老家祠堂里，太奶奶捧着曾祖父旧照片时的眼神。
"前辈请。"他后退半步，手虚虚护在怀表位置。
老者飘落的动作比雪花还轻。
待站定在萧凡三步外，他突然抬手，又在离萧凡面门三寸处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太像了..."他转头看向中年男子，"阿川，你看这眉骨，和你大伯二十岁那年在演武场被我揍肿的模样，是不是一个模子刻的？"
中年男子"阿川"眼眶瞬间泛红，他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抓萧凡手腕，却在触及的刹那又缩回，声音发哑："大伯当年救我时，腕间也有这样一道旧伤——是被铁蒺藜扎的，当时血浸透了半幅衣袖..."
人群开始骚动。
有好事者踮脚张望，有门派首领低声询问左右"莫家哪位大佬"，更有苍梧山的弟子小声嘀咕："莫家不是百年前就退隐了吗？"
萧凡后退一步，后背贴上冰冷的朱漆门柱。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从老者出现那刻，系统面板就在疯狂闪烁，提示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可此刻他顾不上看系统，只盯着老者腰间半块虎符，和自己贴身收藏的、母亲临终塞给他的半块青铜虎符，纹路竟严丝合缝能拼作一轮圆月。
"前辈。"他打断老者的絮叨，声音比雪粒子还冷，"我姓萧，父母早亡。"
老者浑身剧震。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半块虎符。
当两块虎符合上时，雪光突然穿透云层，在拼接处映出三个极小的篆字："莫怀安"。
"怀安是我大哥。"老者喉结滚动，"三十年前他为救个姑娘叛出家族，从此音信全无。
后来有人在世俗界见过个年轻夫妻，男的怀里总揣着半块虎符，女的...女的身边跟着个小娃娃。"
他突然抓住萧凡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年我在他襁褓里塞了块长命锁，刻着'莫'字！
你...你可曾见过？"
萧凡瞳孔骤缩。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垃圾站翻找食物时，从破棉袄夹层摸出的那枚铜锁——后来被收废品的老头用五块钱买走，他记得锁上确实有个模糊的"莫"字。
"我...见过。"他声音发紧，"但早丢了。"
老者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玄色首裰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身后的阿川己经红了眼眶，伸手去抹脸，却抹了满手的雪水："大伯母当年说，要是孩子活着，必定生得像大伯...你看这眼睛，和族谱里大伯的画像，连眼尾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样！"
人群炸了锅。
"莫家这是要认亲？"
"督武大人竟出身古武世家？"
"怪不得能短短半年到武神巅峰，合着有传承..."
萧凡望着西周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发苦。
他伸手按住眉心，那里正突突跳着——系统提示音终于消停了，但记忆里母亲临终前的话却清晰起来："小帆，别找我们，他们...他们不会容你活着。"
"等等。"他抬高声音，压过嘈杂，"就算虎符能对上，就算长得像...我父母当年为什么把我丢在垃圾站？
为什么连名字都不留下？"
老者的背瞬间佝偻下去。
他望着萧凡身后朱红木门上斑驳的铜钉，像是透过那门看见三十年前的雪——那年他追着大哥到世俗界，正撞见大哥浑身是血护着个孕妇，而孕妇怀里的襁褓，正被几个穿玄色劲装的人撕扯。
"当年..."他刚开口，阿川突然扯了扯他衣袖，朝人群使了个眼色。
萧凡顺着阿川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何时，长街两侧的屋檐上多了七八个身影，虽裹着素色斗篷，却掩不住周身若有若无的杀意。
老者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萧凡肩膀："小友，有些事当街说不清楚。
你随我回莫家祖宅，我把当年的账册、大哥留下的信件，还有你母亲临终前托人送来的信，都拿给你看。"
他转身看向人群，声音陡然冷如霜刃："今日的事，谁要是多嘴半个字——"他指腹擦过腰间虎符，"莫家的剑，还没锈。"
人群霎时安静。
苍梧山老者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青鸾谷男子捏碎了手里的朱果枝，汁液顺着指缝滴在雪地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萧凡低头看向怀表。
表盖内侧"赠林阳"的刻字在雪光里泛着暖黄，那是他当外卖员时，被他救下的老警察送的。
此刻表针指向三点整，和系统面板上新刷新的任务"前往莫家祖宅"的倒计时分秒不差。
"好。"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屋檐上的阴影，又落回老者脸上，"我跟你去。
但我要的答案，必须是全部。"
老者眼眶再次泛红。
他伸手要拍萧凡后背，却在中途改了动作，虚虚护在他身侧："走。"
阿川己经先一步掠下屋檐，在前方开路。
长街上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萧凡脚下投出三道影子——最前面是阿川的，中间是老者的，最后是他自己的，三个影子交叠着，像极了三代人相携而行的模样。
而在朱红木门后，那道曾低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丝震动："莫家...原来当年的小娃娃还活着。"
门内檀香突然转浓，有人碾碎了手中的茶盏，碎片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