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几天的梅焰,他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福芸熙发丝凌乱,眼睛红肿,睫羽上悬挂着泪已经冻成冰珠儿,空洞苍白的面容,凄婉悲痛的眼神,让他的心狠狠一揪!心口,有种被人刨开的撕裂感。
梅焰箭步上前,一把捏住福芸熙的手腕,眼中浮现一丝生机,迅速在她周身处点下几处穴道,护住她的心脉,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把瓶嘴塞进她的嘴里,整瓶的还魂丹惯喉而下。
福芸熙总算恢复了心跳,让梅焰松了口气,然而她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知道。他俯身把那轻如羽毛的娇躯抱起,走向屋内,却看见苏贵妃在那里垂泪。
梅焰冷冷的说道:“苏如意,你为何不救她?”
苏如意也就是苏贵妃,她满脸泪痕,嘴角却泛着笑,笑容里包涵种种,让人捉摸不透:“梅焰,你可知白雪是怎么死的?”
梅焰浑身一震,差点把怀里的福芸熙扔了。他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从怀里拿出另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指甲大小的红色珠子,泛着荧光。
苏如意见到那珠子,脸上显出惊讶:“血玲珑?这佛家圣物你如何得来?”
梅焰不语,犹豫了一下才掰开福芸熙的嘴把那颗血玲珑塞入。
苏如意突然说道:“如果白雪也有血玲珑该多好,她就不会死了。”
梅焰再次听问她提起白雪,猛的转过身,犀利的望着她说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为何今日两度提起?是想告诉我真相了吗?”
苏如意眼神一黯,点点头道:“今日所见如二十年前那一幕,这也是我为何不为自己申辩,甘愿住进冷宫的原因。”
梅焰坐到苏如意的面前,直直的看着她,几分期盼,几分激动!
苏如意望着外面的大雪,眼神泛起朦胧,她回忆着二十年前那个冬天……
冷宫里的白雪带着五岁的宫逸轩在堆雪人,他们的笑声惊动了皇上,皇上站在远处偷望,恨不得上前与他们一起嬉闹,可是最后他都没敢上前。因为他知道,白雪面对他的时候从来不会笑,只有无尽的冰冷。
当夜,皇上在皇后寝宫里喝的大醉,他把皇后当成白雪,让皇后气愤不已,把酒醉的皇上悄悄送往冷宫。然后在屋内焚起禁香,让白雪误以为皇上是梅焰,一夜欢好。
第二日,皇上在皇后寝宫醒来,昨夜之事都不记得了。
而白雪醒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因为她的师兄已经放下凡心踏上修仙之路,所以不可能与她做出那档事的。
可是,两个月后,大地复苏,万物迎春之时,白雪却迎来了死神……
她怀孕了,她以为是梅焰的孩子,皇上得知后震怒,带着众妃来到冷宫兴师问罪。
那一天……
白雪几度挣扎哭诉、哀求,可皇上亲手把一碗堕胎药灌入她的口中,那碗药是皇后做了手脚的,放了数倍的红花。她服下堕胎药后不但下身出血不止,就连口中都溢出鲜血。
五岁的宫逸轩被人紧紧抓着,他惊恐的望着躺在血泊中的母亲,不明白为何周围的人骂她,骂她不贞……
白雪满怀不甘的死了,初春的最后一场雪在这一天飘落,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冷宫里白雪的尸身不翼而飞,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如意擦了擦眼泪,说道:“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宫逸轩被皇后带走,天天说他的母亲不爱皇帝,所以爬上了别人的床,是个。时间久了他的心灵开始扭曲,又见惯了宫里女人的相互争斗,让他对女人没有了好感。所有的太医都说她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而她侍寝不过两个月余,那孩子应该不是皇上的。所以今日他才会如此发疯,你说,我该如何救她?”
梅焰寒着脸说道:“她只有两个多月身孕,那些庸医害人。”
苏如意稍微吃了一惊,随即淡淡一笑道:“看来宫里又出现一个厉害的主儿,如同当年的皇后一样,懂得收买人心。”
梅焰望着床上的福芸熙说道:“她就交给你照顾了,如果再出错,我会杀了你。”
苏如意的手一抖,感受到对方的杀气,她点头道:“我会的,不过皇上那边还等着她的尸体呢。”
梅焰冷冷的说道:“我去跟他谈。”
苏如意立即说道:“不行,你交给她蝶舞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他……他还说你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梅焰蓝眸一凛,手掌一挥,外面的水缸居然被他隔空打的粉碎。
“畜生,虐杀亲子,居然还敢给我抹黑,哼!”他这一次真的怒了,一甩衣袖,便不见了人影。
苏如意打了点水,帮福芸熙擦干净手脚,本来准备给她清理下身的血污,结果却没有见到恶血,她心中一动,难道孩子没有掉下来?
她虽然知道血玲珑是佛教圣品,有着起死回生之效,却不知能否保胎。心中虽疑惑,却无人可问,只能细心的照料着福芸熙。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已经步入冬日,宫逸轩没有来冷宫,福芸熙依旧沉睡。
苏如意又回到了那寂寞如雪的日子,只是不再装疯,装了也没人来看。
十天后,又迎来一场雪,这一场轻轻漫漫下了一整天,第二日才放晴。
苏如意早上醒来,赫然发现身边的福芸熙不见了,她惊慌的穿好衣服,下地拉开门……
门外,皑皑白雪中背对她站着一个人,她身姿曼妙,白衣翩翩,只是一株刺目的红梅在那白衣上妖冶的盛开着,一头如墨青丝在风中飘扬,肆意……张狂……
那人回过头来,竟然是福芸熙,她已经醒了。
苏如意望着她的回眸一笑,整个人顿时惊住,那是怎样的笑容。明明灿若艳阳,却令人浑身冰寒;明明艳若桃李,却让人敬畏三尺;明明让人惊若天人,心中却偏偏如遇厉鬼般胆寒……
福芸熙缓缓转过身,她的胸前也是盛开的红梅,衬以白雪,她仿若是一株红梅花妖。她淡淡的,清冷的声音从红唇飘出:“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宋,王十朋)
苏如意整个人惊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此刻的福芸熙与昏迷前的福芸熙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容貌和声音一样,她绝不敢认。
她以前柔弱如水,胆小如鼠。骨子里虽坚毅,却让人觉得那不过是无知的倔强。而如今,她的美貌依旧,却少了柔弱,多了清冷。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寒冷,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让人不敢逼视。最让人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那朵盛开在她额上的红梅,那一朵本该属于梅焰的红梅……
“你醒了?”梅焰那清冷淡漠的声音幽幽传来。
福芸熙抬头,看见站在房顶的梅焰,同样的衣服,同样的纤尘不染,只是他似乎老了几岁,脸上充满疲惫,定定的望着她。又仿佛是只望着她额上的红梅,思念着另一个人!
苏如意走出来,看了看自房顶飘落的梅焰,他额上的红梅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红色朱砂痣,难道那朵红梅就是血玲珑吗?
福芸熙走过去,拥住梅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依旧清冷的说道:“谢谢你!”
梅焰居然没有推开她,反而抬起右手圈住她的肩膀说道:“等你把孩子生下来,那时就是你一一索债的时候。”
福芸熙点点头,眼中泛起一丝柔情。
苏如意惊愕的说道:“你们……你们……”
福芸熙站直身子,用手把垂下的秀发掠到耳后,清冷淡漠的说道:“天下的男儿皆薄幸,不过是助我复仇的工具,我,谁也不爱。”
说罢,她便转身进入屋内。
苏如意闻言膛目结舌,看着梅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梅焰眼神一冷,说道:“拥有血玲珑的人,绝情断爱!”
苏如意对上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问答:“血玲珑是佛家圣品,你怎么会有?难道是你出去那几日就是去偷血玲珑的?”
梅焰一甩袖子,背对她说道:“那血玲珑是白雪的尸身所化。”说罢便大步离开冷宫。
苏如意终于明白,那失踪的白雪尸体真的是被梅焰带走了,只是不明白他武功那么高,为何不杀了皇帝和皇后,反而是一心培养宫逸轩。难道他是想让宫逸轩亲手去报仇吗?
她走入屋内,福芸熙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看的津津有味。只是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微笑就像是在讽刺世人,让人看着十分的不安。
苏如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出去狩猎,做饭。
冷宫的院子里有红梅树,只有一棵,据说是当年白雪亲手栽下去的。福芸熙很喜欢,每日都会在树下看书。即便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她也依旧是那一身薄衣,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怀孕六个月,小腹已经鼓起来,也能感觉孩子伸展拳脚的胎动了。
苏如意总是怕福芸熙冷,甚至出去偷了一件皮毛大氅给她。福芸熙本来是不要的,但受不了苏如意的再三恳求,只好在出门时才披上。
这日,她正坐在红梅树下看书,冷宫的大门却被推开。经过雪水浸泡的门轴发出难听的嘶鸣,最后完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沈瑶熙,她的脸色不大好,一双大眼里充满哀怨与狠戾。她先走进来,紧接着又跟进来几个陌生女子。
沈瑶熙走进屋里没看见人,便出来寻找,终于看见梅树下的福芸熙。
她身穿大氅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知是白雪映的还是红梅衬托的,她的脸显得异常美丽。远远望去,她如梦如幻,飘然若仙。
“咦?那是谁啊,好美啊!”一个粉琢玉器的女孩子说道。
她旁边的那个女子身形略高,明眸皓齿,美目中也泛出疑惑的说道:“不知道啊,据说冷宫里关着一个不守妇道的妃子,该不会是她吧?可是看她那样真不像啊!”
沈瑶熙冷哼道:“她就是那个不守妇道的贱人,居然真的没死,今日我就让你死个透彻。”
她说完便迈步走过去,福芸熙仍旧专注手中的书本,根本就没注意她们走近。
沈瑶熙上前一把夺过福芸熙手里的书,这才惊得她抬头,见到沈瑶熙后她眼中浮现迷茫,喃喃的说道:“你是谁?”
沈瑶熙一怔,冷言说道:“怎么?你不认识我?”
福芸熙低下头,眼中一片茫然的摇摇头。
“她是沈昭仪姐姐呀。”那粉琢玉器的丫头天真的说道。
“沈昭仪?不认识,请把书还给我。”福芸熙淡淡的说道。
沈瑶熙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籍,里面写的东西她看不懂,而且有些字就跟鬼画符一般,看着吓人。
“好啊,原来你在这里研究巫术,说,你是不是想害皇上?贤妃早产是不是你害的?”她就像抓住了人家的把柄一般,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书。
福芸熙猛的抬头,眼中射出利芒,惊得她后退几步,浑身发抖。这是怎么了?人家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害怕成这个样子?
下一秒,福芸熙眼中又浮现迷茫,说道:“这不是什么巫术,是古文。”自从她醒来,脑中就浮现许多从未接触过的文字及武功招式。她不懂那是怎么回事,也没问过梅焰。不过他好想知道这一切,每次都会带来一些书给她看,种类繁多,从天文到地里,从武学到诗词,无论是哪国哪代的文字她都看得懂。
她知道多看书是很好的胎教,甚至肚子里的孩子就跟能懂一般,她看武功招式,胎动的就厉害。她看诗词歌赋,孩子就异常安静,有时候会想,将来的孩子肯定跟她一样,上课就犯困,下课就精神抖擞。
沈瑶熙冷冷一笑打断她的思路:“还狡辩,我这就去告诉皇上,是你在冷宫里用巫蛊之术害得贤妃娘娘早产,而不是德妃害的。”
福芸熙看着她离开,嘴角泛起冷笑,你还当我是好欺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