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呼啸，像是一只无形的猛兽在山林间怒吼，呼啸着扑打着归途上的一行人。雪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那是被抬着的老虎尸体留下的。
李队长死死抱着自已的儿子，手掌微微颤抖，生怕他再消失不见。
“你小子！”他红着眼眶，猛地一巴掌扇在儿子的后背上，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心疼，“谁让你上山的？！猎人呢？建国呢？二子叔呢？！”
男孩本就虚弱，被这一巴掌拍得踉跄了一下，嘴唇颤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建国……二子叔……都没了，都被老虎叼走了……”
李队长身子一震，双眼通红，猛地抬起手，想再给儿子一巴掌，可看着孩子瘦弱的身子，手却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落下，只是颤抖着双手紧紧抱住他。
“都是爹不好，都是爹不好……”李队长喃喃自语，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周围的猎人们沉默不语，脸色也都不太好看。建国和二子叔都是李队长村子里的猎人，平日里也算是他们这一带的熟人，没想到这次上山，竟然命丧虎口。
有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畜生害了好几条人命，不过……这东西也算个宝贝。”
另一个猎人点头：“对，这虎皮剥下来，送到供销社，至少能换五十块！还有虎骨，泡酒可是一宝，光这一副骨头，能换不少好东西。”
魏队长皱眉瞪了他们一眼：“行了，别在这时候说这些。”
佟一一直在旁边没吭声，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震，眼睛顿时亮了。
对啊！供销社！
这个年代可没有动物保护法，政府还在收购虎皮、虎骨、虎鞭这些东西呢，自已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费尽心思跑黑市？
供销社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方渠道，比黑市安全多了！
佟一心里琢磨了一下，这次的东北虎这么大，光是一张完整的虎皮，至少能卖五十块，虎骨泡酒，虎肉还可以分给村里改善伙食，要是运气好，甚至能换到别的稀罕物资。
想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有门路了！
他没说话，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风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众人咬紧牙关，拖着老虎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子赶去。
“快到了！”走在最前面的猎人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看见火把了！”
佟一抬头看去，远处的村口，几支火把正晃动着，映红了门口积雪覆盖的木牌坊。大队部前围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焦急地张望着，等着他们归来。
“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迎了上来。
李队长的媳妇一眼就看到丈夫背上背着的孩子，顿时泪如雨下，连滚带爬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孩子：“俺的娃！俺的娃还活着！”
李队长的儿子有气无力地靠在母亲怀里，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娘……”
李家媳妇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周围的村民看着这一幕，也都忍不住跟着红了眼圈。
然而，在人群的另一侧，两个女人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直到看到李队长背着儿子回来，可她们的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二子媳妇率先冲了上来，抓住李队长的胳膊，声音颤抖得几乎变了调：“俺家二子呢？他咋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
李队长没说话，眼神闪躲了一下。
紧接着，建国的老母亲也走了上来，拄着一根皴裂的枣木拐杖，满脸皱纹都在发抖：“李队长……建国呢？我儿呢？他没跟你们走丢吧？”
她的眼神里满是希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她的儿子从人群里钻出来，笑着跟她说：“娘，我回来了。”
但四周围观的村民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低垂着眼睛，避开那两道充满期盼的目光。
李队长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残忍的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二子媳妇和建国娘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双手死死揪着衣角，眼里慢慢浮现出恐惧与绝望。
“李队长……”二子媳妇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眼眶通红，“俺家二子呢……你倒是说话啊！”
建国娘的拐杖“咚”地杵在地上，牙齿打颤：“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李队长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而沉重：“……他们，没能回来。”
二子媳妇猛地后退一步，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呆呆地望着李队长，嘴唇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建国娘的身子猛地一抖，佝偻的身子晃了晃，拐杖在雪地里顿了一下，下一秒，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捶着胸口，放声嚎哭：“俺的崽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寒风中回荡，震得所有人的心都一颤。
二子媳妇红着眼眶，猛地冲上去揪住李队长的衣领，嘶声喊道：“俺男人呢？！你说啊！俺男人咋没回来？！他可是跟你们一起进山的啊！”
李队长眼眶发红，咬紧牙关，任凭她拽着自已衣服，他不挣扎，也不躲闪。
二子媳妇哭着撕扯着自已的头发，泪水混着雪水滴落在地：“俺让他别去的！俺求他别去的！他非要去！他还说，打只狍子回来给娃补补身子……咋……咋就没回来呢……”
建国娘也哭得浑身颤抖，声音沙哑：“我建国才二十出头啊……他咋就没了呢……他还说今年开春要娶媳妇的……呜呜呜……”
旁边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人低低叹了口气。
这时，人群里有个年纪大的老猎人低声说道：“这就是猎人们的命啊……吃了山里的，总归要还回去。”
二子媳妇泪流满面，咬紧嘴唇，身体微微发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建国娘的哭声越发凄厉，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魏队长咬紧牙关，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李嫂，婶儿……这次……咱们对不住你们。建国和二子，他们是咱们村的好猎人，都是好样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咱们不会让他们白死，供销社收虎皮、虎骨，我们这次带回来的老虎，全卖了，把钱给建国娘和二子媳妇，这事儿，谁有意见？”
佟一：？？？
众人齐刷刷地摇头：“没意见！”
佟一：有啊有啊有啊
“对，建国和二子是为了咱们村子去的，这钱，该给他们家！”
“这俩人不能白死！”
建国娘的哭声稍微小了一些，她颤巍巍地抬起头，声音发抖：“真……真的？”
李队长郑重点头：“真的。”
“人没了，钱再多也没用。”有人低声说道。
二子媳妇和建国娘抱着头，泣不成声，雪花落在她们的肩上，仿佛整个天地都变得沉重无比。
佟一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指微微收紧。
在这个时代，猎人们走进深山，就是在与死神博弈。
有时候，赢了，带着满满的猎物回来，可一旦输了……便再也回不了家。
“我们进山讨生活，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魏队长低声说道，眼中带着一丝沉痛。
佟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的雪山，风雪依旧呼啸，而这片大山，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见证着无数人的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