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大水终于退去,留下一片狼藉。
从半山腰往下看,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
在日光的照射下,泥浆凝固,很快便结成了一块块坚硬的泥板,给整个大地蒙上了一层黄灰色的外衣。
杜若母女俩也终于准备出发了,把木床也收进空间里后,杜若就带着柳珠下山了。
“看着点脚下,别踩泥坑里了!”
杜若小心谨慎地在前头领路,不时回过头来,细心地叮嘱身后的柳珠。
大水刚退去没多久,虽然一些表层的浅土都被晒干了,但是背阴的地方,还有土层厚的小坑里,还是泥泞不堪。
一脚下去,鞋子能黏上几斤泥。
“阿娘,您放心吧!我都晓得哩,我就跟着你的脚印走。”
柳珠笑了笑,一蹦一跳的跟在杜若的身后。
杜若从来就不是喜欢亏待自已的人,特别是在吃食上。
这年头缺医少药的,后面还得逃荒,拥有一个好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这些日子里,杜若一直变着法的给娘俩补身体。
在有限的条件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好好调养一下。
不说野猪肉、蟒蛇肉、野菜这些不缺的,就连从柳家顺回来的两只老母鸡也宰了炖汤了,还有水潭里抓来的鱼,也吃了一小半了。
一日三餐都管饱,可着劲吃。
坚持两三个月下来,柳珠的脸上终于有肉了,身高也窜了一大截,身上也更有力气了。
恰好今天也是柳家村人下山的日子,两方人在山脚下不期而遇。
“柳珠?你……你怎么还活着?”
柳耀祖满脸惊愕之色,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从山上下来的杜若母女俩。
“那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早该死了吗?”
柳珠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以前怕他,是因为老太拉偏架,而且她不想连累了阿娘,这才让着他们兄妹俩。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又不用在柳老太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了,她还怕他做甚?
“ 我...你个小蹄子,竟然敢咒我死?!”
柳耀祖惊了一瞬,随即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珠。
在他的记忆当中,这母女俩向来是唯唯诺诺的,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谁都能欺负一下。
没想到今天,柳珠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小蹄子”是柳老太常挂在嘴边骂人的话,倒是被柳耀祖学了个十成十。
“我为什么不敢?你又算哪根葱?”
柳珠不屑的看着曾经的堂哥。
一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吸血的废物罢了。
阿娘说了,她们娘俩以后都不跟柳家人一起生活了,才不用怕他们。
“弟妹,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不是跟着野男人跑了吗?
一旁的柳大柱同样一脸惊诧地望向杜若,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
杜若母女俩离开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变故。
尤其是盗贼偷走了家里所有的粮食。
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柳家家破人亡,生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柳大柱都快把杜若母女俩给忘了。
只当她们死在外头了。
面对这样的天灾人祸,他一个壮年男子尚且无力。
更别说杜若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一个孩子,身上也没有粮食和银子,想不死都难。
就算她力气大些,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有什么用。
如今看着穿得干干净净、面色红润、精神,一看就过得不错的杜若母女俩,自然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怎么,以为我死了?”
杜若似笑非笑,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大柱。
说着,又瞅了后头的队伍一眼,拢共加起来,看着也不过五六十人左右。
如同原主记忆中的一样,柳家村损失惨重,大半的人都折在了这次的水灾里。
也是柳家人运气好,前世竟然没有折损一个人。
但是这辈子就不一定了...
“没...没有的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柳大柱磕磕巴巴的回到,看着杜若,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如今的弟妹,他总感觉有些害怕。
本来还想问杜若是不是跟着野男人跑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李母“快人快语”,替柳大柱问了未说出口的话。
只见她撇撇嘴,阴阳怪气道:
“哟!这不是杜若吗?
你不是跟着野男人跑了吗?
今儿怎么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莫不是被那野男人给抛弃了吧?”
“我就说嘛,这天底下的小姑娘这么多,哪个会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生了娃的半老徐娘,想来都是哄你罢了!”
李母挥了挥手,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杜若都气笑了。
她可不是原主,会忍气吞声的让着她。
当下就怼了回去:
“我这啥都没说呢,婶子就知道我是跟野男人跑了?
你是亲眼见着了,还是能掐会算?”
杜若似笑非笑。
“也是,毕竟婶子离了男人,便是活不下去了的,不然怎么孝期就跟着野男人跑了。
以已度人,自然认为他人皆是如此不堪了。
你家兰花都攀上高枝,嫁去镇上了,还能哄着柳二柱为她去死呢,想来也是得了婶子的真传了。”
这李母本家姓徐,是寡妇再嫁。
前夫还没死呢,就跟李父勾搭上了。
前夫刚死,尸骨未寒,她就包袱款款的嫁进了李家。
后面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就是原主丈夫的白月光。
那年李兰花回娘家,约着已为人夫的柳二柱见了面。
白月光哭哭啼啼的求了几句,柳二柱便鬼迷心窍了。
竟然答应,替李兰花的大哥——李传根去服徭役。
这一去,就死在了外面。
他这一死,原主与柳珠在柳家的日子愈发举步维艰。
这件事里,柳二柱固然该死,但是李兰花也绝不无辜。
“你...你个小贱人!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李母气红了眼,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杜若身形一闪,便一脚把人给踢开了。
李母倒在泥地里,哎哟半天没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赖上杜若了。
杜若才不想理她,转身便准备离去。
“二柱媳妇,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眼看着“自已人”吃亏了,柳大志这个里正又出来“主持公道”了。
杜若眼里的讽刺一闪而过。
这老头虽然是里正,但是从来都死帮亲不帮理。
原主因为是外嫁来的小媳妇,在村里待的时间不长,不算“自已人”。
而且只有一个女儿,绑定不牢靠,没少因为这事吃亏。
柳二柱是服徭役死的,朝廷是给了抚恤银子的,可惜都被柳老太拿走了。
原主原来也去找柳大志主持过公道,想着就算分不到银子,能够分家出去单过也行。
这傻姑娘,连柳家的田地都没要,想着去山里打猎养活娘俩,那片葛根林就是原主的底气。
可惜柳大志想都没想,就给否决了。
还让原主好好孝敬公婆,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算是彻底断绝了原主想要分家的希望。
“这就不劳里正费心了!”
杜若说完便想走了。
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赶路,而不是跟这些人掰扯。
浪费时间和精力 ,还没有任何好处。
她坚信,这群人是绝对走不出灾区的,根本不用脏了自已的手。
“二柱家的,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想在村里待了吗?”
柳大志感觉自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认为杜若选择这个时间节点回来,一定是想回村里,跟他们一起重建家园的。
再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孩子,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