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九月下旬后,那令人感到压抑的炎热已消散殆尽。
在这个时节,四九城的市民们,在早晨与傍晚外出时,都会穿上轻便的外衣。
刘建国推着自行车,踏上了出门的道路。
当穿过庭院 时,恰好看见了正在洗衣裳的秦淮茹。
看到刘建国出现的那一刻,秦淮茹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既有深深的想念与期待,也有难以掩饰的寂寥与孤单。
刘建国微笑道:“淮茹妹子,好久不见啊…”
秦淮茹调整了心情,也同样报以笑容回应道:“建国哥,已经很久没见你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在轧钢厂工作啦?”
“没错。”刘建国确认道。
就在这时,贾张氏和贾东旭从屋内走了出来,二人的表情十分凝重。
贾张氏腿伤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虽行动不便但已能自行行走。
这让刘建国稍感惊讶:不是常说伤筋动骨需要百日康复吗?才两个多月,贾张氏就能下地走动了?
这位老太太的自愈能力果然不凡。
“淮茹妹子,若将来遇到东旭为难你,记得来找我,帮你出口气,哈哈哈…”说完这话,刘建国推起车子离开了。
而这时,贾东旭面色铁青,站到秦淮茹身旁说道:“秦淮茹,你要少跟刘建国废话!这小子不会有好主意!”
“哦?”秦淮茹脸上浮现了一抹冷笑:“他又能对我怎么样?”
“你都能叫我去找别人帮忙播种的事儿,怎么还会害怕有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贾东旭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声音小点儿,别让你娘听到!”
秦淮茹“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洗衣物。
而贾东旭接着道:“无论是谁都可以帮你种下希望的种子,唯独不能是刘建国,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有任何接触,我非揍扁你不可!”
但秦淮茹显得无所谓,继续自已的活计,并未回应贾东旭。
与此同时,前门的小酒馆内——
穿戴整洁的范金有走进小酒馆。“经理好!”
赵雅丽、老马以及另外两名员工都恭敬地向范金有行礼问候。“嗯。”范金有态度严肃地回答道,并问道:“老马,酒呢?”
“已经送来了!”老马回复说。
“这次我去牛栏山实地考察,但遗憾的是,那家著名的顺义烧坊已不再营业!”“什么?”范金有的反应显然非常惊讶:“顺义烧坊怎么没了?怎么会这样?”
老马解释说:“因为现在的政策鼓励公私合资合作,上级决定整合资源,所以像顺义烧坊这样的传统作坊,包括詹记烧坊、恒兴烧坊在内的共十一家酒厂进行了合并重组,成立了全新的北京二锅头酒业公司!”
“不过请您放心,这批酒我还是通过正规渠道从新公司购得的,依旧是52度的纯粮酒,品质基本维持不变!”
“那还好。”范金有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赵雅丽,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沉重。
他询问道:“赵雅丽,你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满意?”
赵雅丽急忙否认:“不敢不敢!我刚才查看了一下账本,想将财务状况汇报给您听……”
“好,你说吧。”范金有表示理解。
赵雅丽继续说明:“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整个酒馆的经营收益几乎无法覆盖我们的工资开支,更不要提股东徐会珍的分红问题了。”
听到这里,范金有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每个月能挣多少?”
赵雅丽翻开账簿递给对方:“请您看一下,平均每月的收入仅能够支付我和厨师以及一名杂工的基本薪资而已。”
听完这一番话,范金有着实为当前困境感到头疼。
即使解雇了陈雪茹和徐会珍,酒吧里仍有五位员工,赚取的利润除去分红后刚好能支付三个人的薪水。这该如何是好?
“主管,这怎么办?”赵雅丽急道,“如果您现在再不解决这个问题,到了月底我们就没有足够的钱发薪水了!”范金有的眉头紧锁。
他对每日到访酒馆的人数了如指掌,毕竟他曾是这里的常客。
所以赵雅丽的数据肯定是准确的。
“老马……加水!”范金有突然有了个妙招:“每百斤酒里加十斤水!”
“这……”众人面露震惊。
天啊,给酒掺水?这也太缺德了吧!
“看什么呢?”范金有强硬地说,“听我的,绝不会有问题。以前贺老头卖酒也常常掺水,我可不是始作俑者!”
“以前贺老头掺水大家喝,现在我来加,难道他们会拒绝不成?”
既然领导已下令,那就照做吧!老马被委以重任。
午间,小酒馆新增了菜肴供应,但顾客寥寥无几,直至夜幕降临才逐渐增多。
从五点开始,络绎不绝的顾客上门。
小学老师徐和生已经有几天没来了,今天放课早,因此到得也较早。“慧……会珍呢?”
徐和生不见了徐会珍的身影,显得颇为不解。
赵雅丽回答:“她离职了,现在这家小酒馆由范经理负责!”
“噢……”虽然徐和生心中有所期盼,但他也不好过多询问,便说道,“给我倒二两酒!”
“我也要二两!”牛老爷迈步进来,“再加一盘小肚和一碟咸菜,对了,赵会计,您可知道我常点的东西?”
“知道!”赵雅丽笑容满面地说道,“会珍姐之前告诉过我们,只要您一来,必然要点小肚和咸菜,还赠送一盘花生!”
“接下来呢!”
赵雅丽说:“接着记账,您是我们酒馆里唯一的可信用账的客人!”
“哈哈哈哈……”牛老爷哈哈一笑,赞道,“这赵会计真是不简单!这不,人都快到了。”很快地,片儿爷和强子等人先后步入酒馆。赵雅丽细心地把每个人的酒份好,一一送上桌。
牛老爷尝了一口咸菜,微微皱眉:“今天的咸菜有些不对劲,看来徐会珍确实不在,对吧?”
“是的。”赵雅丽低下头。
牛老爷又啜了一口酒:“呸……这是什么破东西?”
“这酒味道不对啊……”牛老爷立刻起身,“你们是不是在酒里掺了水?”
“徐会珍呢?快把她叫来!”
旁桌几位食客同时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这几天,大家喝的酒不仅没被兑过水,而且质量上乘,还略带纯粮酒香。大家都很爱喝。但现在……居然给酒里加了水?范金有走了出来。
“别再找徐会珍了!”他说,“现在我管理这里!”
“我说咋觉得酒里有水呢,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好事!”牛老爷手指着范金有的鼻尖。
“范先生,范先生,您这么做太不像话了,咱们是邻舍之间,不该出此下策啊!”
“是啊!”片儿爷同样满脸愤怒地说,“往酒里加水,这真是太过分了!”
徐和生也失去了继续品酒的兴趣。
范金有无奈道:“行了,行了……大家消消气!”
“对..就是,这酒确实掺水了,那又怎样?”“你们谁没喝过兑水的酒呀?”
“老贺头过去当家时,不也是往酒里加水吗?”范金有毫不畏怯地扫视众人。
牛爷说:“你和老贺头,范金有,完全两样!”范金有没有理解,“哪儿不同了?”
牛爷指出:“首先,老贺头掺得比你要少得多;再说,他虽然掺水,可价格便宜,卖的就是进货价三百一两。”“你能做到这样么?”
“你掺的水量心里清楚,然后还以四百五一两的价格卖给我们?”“你还有一点良心不?”
“说得好!这是什么次等货色!”
“范金有,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给我们换个正经酒!”宾客们纷纷抱怨。
范金有的脸上顿时失去光彩,突然怒吼起来,“怎么?我是给你们白喝酒了?我还要提醒你们,自从公私合营以来,在这大前门,除了我这个酒吧别想找到别的,要是嫌弃这里的酒不好,不来就是了!我还没那个心情奉陪呢!”
“我范金有就不信邪,离开了几位,我就开不成酒馆?”
牛爷微微点头,“范干部,骨子里硬,我佩服你的气魄!”随后转向牛爷的众人宣布,“今日认亏,以后,我不再踏足此地!”接着,他一把将酒碗掷向桌边,昂首离去。“再见!”
片儿爷紧接着说:“范金有,我真是看走眼,谁能想到堂堂一表人才会做出如此让人恶心的事来,还拿自已和老贺头作比?你是没法比的!”
“老贺头对我们这些年的深厚情谊你明白多少?”“你觉得老贺头就只会掺水而已吗?”说着,片儿爷也苦笑两声,
强子接过话头:“不管将来谁会来这地方饮酒,但至少我是绝对不会来了。”这时,许和生沉默不语,仅投向范金有一个淡漠的眼神。
事实上,徐和生不贪杯,他心里有个人——徐会珍。现在连徐会珍都遭到了辞退,他自已还会常来此地吗?
范金有脸涨得紫胀地坐下来,心中盘算着:
“不愿意喝酒?就随他们的便,我能被吓到?”实际上,范金有的确未曾心存惧怕。
在他的认识里,这家小小的酒馆每晚来客至少都有上百位......一个牛爷、一个片儿爷、一个强子,又能怎样?
少了你们几个人而已?其他的人还不是照样上门?
再者说,这大前门方圆之内唯一只有他的这家酒吧。你不愿到我这儿喝,看你还有何选择!
毕竟现今社会已经实施公私合营政策,普通人不能自行开业面馆之类的小本买卖,国家也不会特意开新的铺子替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