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 橘真夜确实是震惊的。
震惊是因为这是他的家,准确的说,这是他家一个种着桃树的庭院,而太宰是当着他的面突然出现的, 简直就像妖怪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不觉得害怕, 反而觉得分外熟悉, 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样的直觉很没来由, 但却一瞬间在他的脑海里占领高地, 让他想要朝着他走去,于是, 他从桃花树上跳了下去。
桃花树是百年的老树,高高停在那里, 对于小孩子来说, 凌空跳下来的难度不亚于跳楼,所以他才刚动, 太宰就本能的惊了一下, 立刻伸手去接, 橘真夜跳下来的时候并不怕,但太宰一朝他伸手,他反倒吓住了——他虽然很小,但也六七岁了,平时不上学天天在森林里跑跳,有时还会凭感觉追着看不见的妖怪跑, 说不上胖,但绝对不轻, 就连他母亲也不一定能抱住他,现在就这么砸进太宰怀里,搞不好要把他砸晕过去!
可是这时候再躲已经来不及了,橘真夜只能尽可能卸掉浑身冲力,就这样砸到太宰怀里。
太宰长这么大没抱过小孩,咯噔一下被砸得懵圈,在树下草地滚了两圈才满头星星一身草屑的坐起来,也松开手里抱着的橘真夜,橘真夜也松开努力护住太宰后背的手,等到他再坐起来,太宰才发现,他不舍得撒手的恋人现在只有他膝盖高。
膝盖……高,四目相对,气氛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落下来的声音太大了,庭院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女士柔弱的呼喊声:“真夜?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没事,母亲。”
屋子里走动的脚步声安静下来。
而庭院外,看着璀璨的眼睛里只有清明和赤诚的缩小版恋人,太宰又忍不住捂脸嘀咕:“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犯罪的边缘,所以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这里……这时候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你的名字?”
“真夜,”璀璨的眼睛慢吞吞的眨了眨,橘真夜隐没姓氏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叫真夜,你呢?你是妖怪吗?”
太宰看了看周围,脚下一个庭院,桃花树就种在庭院的一角,他们的位置就卡在屋子看不到的地方。桃花纷纷扬扬,很美,但——没有办法解释橘真夜为什么会在树上,所以太宰也不回答反口问:“为什么你会在树上,是被妖怪追了吗?你不喜欢妖怪?”
橘真夜诡异的顿了顿,说:“不是不喜欢。可以喜欢。”
太宰也一顿,然后抬手把橘真夜举到半空:“不应该啊?小孩子家家怎么就会见风使舵了?你真是小孩?你该不会认出我了吧?”
“我爷爷说这叫会变通。”橘真夜狡辩,然后又觉得不对,“认出?你也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吗?难道你真的是妖怪?”
“你觉得我像妖怪吗?”
“有一点。”
毕竟是突然出现在他的桃花树下的。
“……”
“……”
“……噗。”太宰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越笑越大声,最后太宰捂着肚子在草地上打滚,留下一个真诚的橘真夜蹲在地上看。因为是小孩子,看不懂太宰眼里的东西,橘真夜不懂太宰在笑什么,但是看着太宰高兴的样子也觉得很高兴,他想了想,爬起来,冲进屋子里,没一会儿又再抓着一个精致的饭盒跑出来。
饭盒打开,里面是整齐摆放的精致大福,整整两盒,一盒六个。
笑够了的太宰凑上来,惊奇的赞叹:“看起来很好吃啊。”
“嗯,我母亲制作的。”
“但是,”太宰感到奇怪,“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橘真夜拿出一个大福递过去,十分诚恳:“母亲冻在冰箱里,让我晚点分给的场,但是还没到堵他放学的时间。”
太宰:“……”
接过大福,太宰坐到草坪上开始吃,吃完一个,橘真夜又递了一个,吃一个,橘真夜又递了第三个。
太宰:“…………不给的场君留点吗?”
擅长灵活变通的橘真夜眨了眨眼:“他可以不需要。”
太宰难得哭笑不得:“难怪你克扣他一颗棒棒糖他都能记恨到成年。”
“他记恨到了成年吗?真是小气啊,”橘真夜话一停,“你果然是妖怪吧,但是你为什么会跟我坐在一起?你不害怕我吗?”
太宰吃大福的手一停:“妖怪害怕你?”
橘真夜歪着头:“是啊,它们害怕我。”
出乎意料,但确实是橘真夜能够说出来的话,太宰笑了起来,他把大福一口吃完,拍拍草屑起身,“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小真夜每天都在玩什么吧~”
作为恋人兼专业情报人员,太宰对橘真夜的了解其实远远超过橘真夜对自己的了解,这样说或许很难理解,比如,橘真夜晚上睡觉卷被子,比如,橘真夜早晨苏醒前要先懵两分钟,甚至是他洗澡时喜欢用身体那个部分试水温这种事情,太宰都了如指掌,但,尽管是这样,他依然抱有很浓烈的不满足感,那些不满足扎根在他的灵魂里,驱使着他更紧更用力更完整的拥抱橘真夜。
所以,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是那么想要了解,情报报告里简单几句话描述过的,出身在除妖世家没有妖力却被诅咒的橘真夜,因为被诅咒没办法上学也没有同伴,还会被各路异能者要求带走的橘真夜……而现在,不确定是梦境还是奇遇,总之,他得到了一个机会。
怀着无数的隐晦心情,太宰以为他会看到一个被母亲的眼泪囚困的孩子,他会孤独的坐在木廊下翻看枯燥的故事书,但,实际上,在他吃饱的那一刻,橘真夜就干脆利落的把食盒一收,拉着他噔噔噔的跑进书房,路上顺手捡了一本故事书,一直跑到窗台下,薅出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人偶在书桌上摆好,又把故事书摊开,摆成阅读的样子,然后一脚蹬上窗户,干净利落的翻下去,他不仅自己翻,落地后还摆出要接住太宰的姿势。
太宰:“……”
因为害怕砸坏恋人的小胳膊,太宰落地的时候往旁边让了让,落地刚站稳,围墙之外的橘真夜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拉着他往森林里跑去。
森林幽寂,风声从耳旁呼过,太宰看不到,但他可以确定,灌木丛里无数的妖怪正被橘真夜撵得鸡飞狗跳到处乱跑,而橘真夜甚至没有看它们一眼,从树下,从灌木丛里翻出他藏匿的空瓶子和捕蝉网,然后……
太宰就抓了一个上午的蝉。
临近中午,橘真夜也没有回家的打算,而是在森林里摘水果,在浅溪里抓鱼捞虾,然后点火开烤。太宰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橘真夜就把烤好的鱼虾郑重的递给他。
太宰沉默了。
太宰接过鱼,咬了一口,直接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午后了,不善厨艺的橘真夜心虚的跪坐在他旁边,额头上还搭着一片格格不入的绿叶子。
“那个……没事吧?”
被放倒的太宰幽怨的看了一眼,然后趁着橘真夜不注意,一把把他捞进怀里,遵从本心的蹭了两圈,直到心满意足才抱怨道:“你应该不是觉得我是妖怪,所以想要把我毒死吧。”
橘真夜:“……”
刚刚把一众妖怪撵得鸡飞狗跳的橘真夜安安静静地被圈抱着,不仅不挣扎,甚至试图狡辩:“我下次一定能烤好。”
太宰闷声笑起来:“并没有哦,直到我们在一起,渡边先生依旧每天担心你会因为吃不饱饭饿死。”
橘真夜:“……”
橘真夜张了张口,说出的却不是辩驳,而是结结巴巴的一句:“在……在一起?!”
“是哦。我们是恋人。”
“恋……恋人?!!!”
太宰笑眯眯地直点头。
因为是小鬼,还没思考过这种问题的橘真夜吐出半个魂魄,直接石化当场。
笑眯眯的太宰就圈着恋人靠在树荫下,微风拂过森林,浅溪流水发出哗哗的声音,静谧而安详的,时间流淌过去,直到十分钟后,石化的橘真夜终于接受了事实——哪怕这样他也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而是变得忧愁起来。
“我母亲要是知道我跟妖怪在一起的话,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吧。”
“嗯?不是哦,我不是妖怪。我是异能者。”
“异能……者?”
橘真夜听过这个词,就在前不久,一个穿着警官服的老人来到他们家,说他是异能者要把他带走。他本来想问问什么是异能者的,但没等他问,他爷爷就拿起扫帚把人扫地出门了,所以,也就是说,最后他还是去到异能者阵营里,还有了异能者的恋人……唔,也、也不是不行。
他更凑近太宰,想继续问异能者是什么,问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问问他长大之后有没有变得很厉害,就在这时,忽然远处的森林群鸟飞起,一个巨大的白色蛟龙腾飞而起,龙头上还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老人,远远的,橘真夜还能听到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爷爷,我在这里!”橘真夜站了起来应答,又回头,“呐,一起回……”
话音猝然落下,身后空荡荡的,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穿着和服的老人已经落了下来。
“臭小子又偷偷跑出来,小心你母亲生气……你在看什么?”
“恋人。”
“哈——?!”
“爷爷,异能者是什么呀?上回源老爷爷说要把我接去的那个什么地方是异能者聚集的地方吗?”
穿着和服的老人忽然停了下来,阳光落到他的肩上,露出一双和橘真夜别无二致的璀璨眼睛。
同一时间。
升起的朝阳穿过庭院,纸拉门内,熟睡的太宰蓦地睁开眼睛。
熟悉的陈设倒映着,鸢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睡醒的迷蒙,太宰垂下眼眸,温暖的被子里,被抱住的橘真夜眉睫一颤,迷迷蒙蒙的醒过来。
“早……”
“早。”
话音还没落,太宰手一卷就将橘真夜更深的圈进被子里。
半个小时后。
的场家客厅,等人等不到的场静司试图平静,平静不了,深深呼吸着——手里的茶杯咔地碎成两半!
“混蛋,”的场静司猛地起身,怒气横冲地朝着橘真夜的客院冲去,“橘真夜!!!你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