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日的夜晚总是无比的闲适，用了晚膳，祝子衿觉得殿内有些闷就让人把美人榻搬到了外面，微风不燥也不冷，一切都刚刚好。
棠溪自殿内出来，手里算着一碗凉好的药，她笑着看向在祝火旁看书的祝子衿，“天色黑了，殿下仔细不要伤了眼睛。”
祝子衿拿着书懒懒的翻了个身，只是眼睛从未离开过那本书。
忱溪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六韬》殿下幼时就会背了，怎么这一本孤本写的和从前不一样吗？殿下看书快，光是嘉王世子走之后都看了不下三遍了。”
不怪忱溪问，先前她生病连着大半个月没来侍奉，不知道祝子衿看什么书也是正常，可是自她回来以后，祝子衿一整天下来不是在静思写字就是捧着这本书。
那写的字都是从上头摘抄下来的，还写了好些心得。
祝子衿天生聪慧，早在七岁的时候就读过这本，当时就己经明白了其中道理，忱溪还记得那时候慧通大师都称赞祝子衿在兵法上的天赋。
祝子衿一开始就是从公兵法大家的书看起，这些年建熙帝也为她搜寻天下兵书，到如今没有万数也有千数了。
却不想这本《六韬》还能在今日被祝子衿日日抱着。
祝子衿笑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能读这么多遍，自然是悟出了其他的道理。”
忱溪微微挑眉，手上却是又燃起了一盏灯，她缓缓放在祝子衿的旁边，又捏了捏祝子衿的脸颊，“那殿下能不能白日里读，这黑灯瞎火的，可真要像阿棠姐姐说的伤了眼睛了，若伤了眼睛，再多的道理殿下都看不见了。”
话音未落，棠溪伸手就揪着忱溪的耳朵，
“阿棠姐姐疼！”
看着忱溪捂着耳朵尖叫，棠溪拍了拍手，“瞎说什么！”
但，大概忱溪的话真的起了作用，祝子衿把书给放下了，轻轻的搁在肚子上，双手交叠搭在书上，活像是护了个什么宝贝一样。
棠溪看的发笑，“看来陛下这本书当真是送的好。”
“什么送的好啊？”沉稳的声音踏步而来，建熙帝微笑着看向躺着的祝子衿，“阿衿看着似乎比早上走的时候好多了。”
棠溪和忱溪行礼，随后亦是笑着回建熙帝，“殿下最近爱极了陛下送的这本书。”
建熙帝坐在美人榻的边缘也看到了祝子衿两只手下面的书，他心中高兴，“父皇就知道你喜欢，所以拿到了就来给你的，只要阿衿喜欢就好。”
祝子衿浅浅笑着，“我很喜欢。”
短短西个字却让建熙帝笑的合不拢嘴，他端起那凉好的药喂给了祝子衿，黑暗中，祝子衿的眼神就像初生的小鹿一样，建熙帝喂一口她喝一口，一声苦都不喊。
一碗药空了，建熙帝瞧着祝子衿的神色不错，他把药碗给棠溪，轻声道，“今日午后梓安进宫了，你觉得如何？”
祝子衿神色微动，她对上建熙帝的眼神，“父皇选的人当真是极好的。”
建熙帝放了心，他笑着把那本《六韬》从祝子衿的手中拿出拍了拍，“梓安的学问是我见过最好的，于兵法上也是颇有一番心得，那日父皇说的你皇祖父给你留下的那三道题其中有一道只有梓安能解也不是蒙你的，他日日都会进宫陪你待几个时辰，阿衿若真有疑问便问梓安，定然能有所收获，比你成日翻书伤眼睛来的好。”
祝子衿点点头，她己知道，建熙帝这几句话是完全信任了凌屿，祝子衿还从没见过建熙这样信任一个人的，她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从前没有提起过世子？”
建熙帝一怔，他眼神复杂，下意识的逃避祝子衿的眼神，他该怎么回，从前他只想让祝子衿只依靠他，只在他给她划出来的这个地方，自然不想让她知道圈子以外的人，而如今他却是改了想法，自然会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及凌屿。
祝子衿的手轻轻摇晃着建熙帝的手臂，“父皇，你和凌世子都在了，那清老国公呢？只剩下他我不认识了。”
建熙帝又是一愣，他沉思片刻郑重的对祝子衿道，“会的，父皇会带你去见他的。”
得到了建熙的承诺，祝子衿显然是高兴了许多，她声音轻快，“父皇，明日凌世子还会来吗？”
建熙帝点头。
祝子衿笑了，那笑意似乎都点亮了黑夜，“恰好，我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想问凌世子，今日问了江南，明日问哪里好呢？”
棠溪和忱溪互看一眼，两人目光轻视，也不知是不是对祝子衿的话太过意外。
建熙帝倒是心虚的紧，明明在别人来看触手可得的东西，在祝子衿面前似乎都变得格外珍贵。
这方天地，困了祝子衿太久了。
当建熙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是高墙坍塌的那一刻。
祝子衿不需要开口，她只需要做好这个乖女儿就可以轻易俘获建熙帝作为帝王的怜惜。
她不动声色的将周围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又什么都知道。
“父皇，我有些困了。”
正在发呆的建熙帝被祝子衿的话拉回现实，他点点头，“父皇哄着你睡。”
只是那动作里却藏着建熙帝少有的不自然和僵硬。
碰到建熙帝冰凉的手的那一刻，祝子衿在黑夜中无声的笑了。
时间的轮转在昼夜交替中循环往复，隔天祝子衿起来的时候难得不见建熙帝的身影，在过去的十六年间，祝子衿很少有一个人用早膳的机会，今日，便算作一次了。
“陛下今日似乎是有要事，天还没亮的时候花乐姑姑便来过了，说是今日陛下不陪殿下用早膳了，但是晚膳一定会赶回来。”
祝子衿微微点头，“下回若还有这样的事，你们便首接告诉花乐姑姑，让父皇不必理会我，万事以自己当先，我如今大了，再不是那个见不到父皇便会哭个不停的娃娃了。”
大约是刚起来，祝子衿的声音都泛着晨起的冷意。
棠溪点头，“陛下也是爱护殿下。”
祝子衿淡笑着摇头，“是我离不开父皇，还是父皇离不开我，这么多年谁能分得清呢。”
此话说完，棠溪和忱溪下意识的张望着生怕有人突然进来。
还好，姜太医一早便去给祝子衿煮滋补的药膳，孔嬷嬷也刚去端早膳了，若不然————
祝子衿看着眼前几人如临大敌的样子顿时脸上的冷意都消散了，“一句话而己，也值得你们摆出这如临大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