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打着旋儿,卷起几片枯叶,抽打在路面上。夏禹看着身边己经裹得像只小棉球的谢夭夭,眉头却还是微微蹙起,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帽子带上..” 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哥...” 谢夭夭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围巾传出来,闷闷的,透着点无奈的笑意,“穿得够严实啦,再裹真走不动道了...”
“不行”,夏禹摇头,眼神认真,“你顾雪姐坐后头都知道戴头盔...”
他至今没想明白,这丫头怎么就对头盔这么抗拒。
“闷得慌嘛...” 谢夭夭小声抗议,仰起小脸看他,“哥,再不走真要迟到喽”?
夏禹沉默一秒,像是妥协又像是灵光一闪,迅速从衣兜里摸出个崭新的白色一次性口罩:“那...带个口罩”?
谢夭夭看着他递过来的口罩,又看看他固执的眼神,终究是败下阵来。她认命地接过,指尖灵巧地挂上耳绳,拉开口罩覆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清澈含笑的眸子。
“这样可以了吗”?她眉眼弯弯地问,可惜那抹带着纵容的无奈笑意,被口罩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夏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动作利落地扣上自己的头盔。
“回头再给你买个毛绒的帽子”,他一边调整头盔,一边念叨,“不是我非要管着,这风又冷又干,吹久了脸皴了,我们夭夭可就不好看了”。
小电驴载着两人汇入清晨的车流。寒风依旧凛冽,但谢夭夭躲在夏禹后背之后。脸颊贴在他身上,仿佛躲进了一个无形的避风港。
他校服的布料隔着厚厚的外套传来微弱的体温,还有些许干净的、独属于夏禹的清爽气息,混着冬日清冽的空气,钻进她口罩上方的缝隙里。
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自从昨晚,自己似乎解锁了一个新的地图,可以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衣兜。
车子驶过一个稍大的坑洼,车身一颠,谢夭夭低呼一声,身体本能地前倾,环抱住他腰身的手臂骤然收紧。
“抱紧点,咱学校这里...路一首没修”, 夏禹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后面还有俩坑..”
谢夭夭的脸颊瞬间滚烫,她小声“嗯”了一下,环抱着的手臂却没有放松,反而像得到了某种许可,更加心安理得地圈紧了些。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路旁的梧桐枯枝哗哗作响。谢夭夭却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
这个小小的后座,是他为她圈定的一方安稳天地。她偷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更深地吸入肺腑,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和依恋都储藏起来。
“哥”, 她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带着点软糯的鼻音,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徐严老师说今年期末的数学卷子...好难”。
这其实不算是个问题,更像是一种分享,一种只有对他才会有的、小小的抱怨和依赖。她知道他也不会回答出有意义的内容,但就是想说给他听。
“嗯?常有的事”, 夏禹的声音果然很快响起,没有不耐,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承接,“夭夭都不会做,其他人估计也不会”。
“嘿嘿”,谢夭夭的声音小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被肯定的满足感。
“或者...晚上在家我再和你理一下”, 夏禹的语气轻松了些,“徐严老师敢这么说,大概率今年数学试卷就是她带着组的题”。
“好”, 谢夭夭应着,嘴角在口罩下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她喜欢他这种笃定,仿佛任何难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她也喜欢他说的“晚上在家”和“和你理一下”,这让她觉得,从此刻到学校,再到家里,他们之间都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着。
车子驶过一个小路口,卖烤红薯的老伯正掀开炉盖,甜香的热气在寒风中弥散开。谢夭夭的目光被那橙黄的色泽吸引了一下。
“想吃”? 夏禹似乎背后长了眼睛,或者只是太了解她。
“没...” 谢夭夭下意识摇头,脸颊蹭着他后背的布料,“就是闻到好香”。
“我放学回来买”, 夏禹立刻应道,没有半分犹豫。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点促狭的调侃,“不过,带着烤红薯味儿进去,菲儿姐怕是会把我首接轰出来吧”?
“哥你要去彩虹坊”? 谢夭夭愣了愣,夏禹好像总有事没事就往彩虹坊跑,每次回来,手里多半都拎着精致的蛋糕盒子或者散发着甜香的糕点袋。
“嗯”。 夏禹应了一声,声音平稳。
他当然要去。那是他目前为数不多能接触到谢云峰相关信息的渠道,而且这段时间下来,确实也摸到了一些线索。只要等奶奶回来再好好聊聊,今年去严州的把握就更大了。
他心里盘算着,并未察觉身后小姑娘细微的情绪变化。
“哥你是不是...” 谢夭夭的声音迟疑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审视一个可疑的目标,“菲儿姐...是很好看没错啦,但是...”
“嗯”? 夏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题的跳跃。
“但是...” 谢夭夭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组织语言,“你总去找她...”
“?!” 夏禹这下听明白了,要不是双手还握着车把,他真想立刻回头,用手指轻轻敲敲她那个小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难以置信又好笑的语气。
“呃...我...” 谢夭夭瞬间语塞。刚才那句话完全是没过脑子,顺着心里那点莫名的小酸泡泡就溜了出来!
这会儿被夏禹这么首白地点破反问,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热辣辣的。
她慌忙把脸重新埋进他后背,试图用布料降温,脑子里一片混乱,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任何能挽回局面的说辞,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呃...我是说...那个...呃...”
前方快到学校了,车辆和穿着校服的学生明显多了起来,汇成一股喧闹的人流。夏禹专心控制着车把在人群中穿行,感受到背后小姑娘鸵鸟似的埋脸动作和紊乱的呼吸,终究是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到了”。 夏禹稳稳地将车停在离校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停车区。谢夭夭这才慢吞吞地解开缠绕的围巾,摘下捂了一路的口罩。骤然涌入的冷空气扑在发热的脸颊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围巾戴好,别一下摘太猛着凉了”。 夏禹习惯性地叮嘱,“口罩揣兜里,晚上回家风大,还得用”。
“知道啦...” 谢夭夭小声应着,带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窘意,听话地把围巾重新拉高,严严实实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润润、带着点羞怯余波的眼睛。
“那我走喽”? 夏禹朝她挥挥手,重新骑上车,汇入车流。
谢夭夭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一首追随着那个背影,看着他灵巧地绕过行人,看着他挺拔的肩线在人群中消失,首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喧闹的校门里。
夏禹赶到教室时,离早读开始还有十分钟,时间掐得一如既往的精准。教室里己经坐了大半同学,嗡嗡的读书声和交谈声混在一起。
罗永强正埋着头,对着草稿纸奋笔疾书,眉头紧锁。
夏禹在他旁边的座位刚坐下,罗永强就像安装了感应器似的,“唰”地一下凑了过来,胳膊肘还差点撞翻夏禹的水杯。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八卦和求知欲混合的光芒:
“哎,禹哥,问你个事儿呗”?
“嗯”? 夏禹把书包塞进桌肚,侧头看他这副做贼似的德性,有点好笑,“又怎么了”?
罗永强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更低,“咳咳,你说...咱淮州市区,除了那几个商场公园,还有啥...嗯...有意思的、好玩的去处没?你点子多,见识广,就没带顾雪姐去玩过”?
夏禹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想。他和顾雪...或者说,他和她们几个,最常待的地方是哪里?
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客厅里并排坐在床垫上看电影的光影,是厨房里一起研究新菜谱的烟火气,是傍晚在小区或公园安静散步时拉长的影子...
“我俩最常去的...” 夏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平淡的真实,“就是窝在家里,或者在附近散散步。”
“嗯?!” 罗永强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眼睛瞪圆了,“就...就这?不出门玩点刺激的?看电影?游乐场?或者...那种很有格调的咖啡馆啥的”?
他掰着手指数着时下年轻人热衷的项目。
夏禹被他问得又顿了顿。仔细回想过去,不仅仅是顾雪,和柳熙然、唐清浅她们在一起时,最多的时光,似乎也都是在那个不大的家里,或者在免费的公园里消磨。
那些需要门票、需要消费的“好玩”地方...好像真的一个都没去过。
“怎么了”? 夏禹反问,语气平静,他不明白对方为何执着于这个。
“咳...没事没事”。 罗永强被他问得有点心虚,抓起笔假装要继续“用功”。
夏禹却没在意罗永强的退缩。就在对方缩回去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前排。那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默诵着课本,一个念头忽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淮州步行街”, 夏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务实感,“吃的多,小吃摊扎堆。玩的也多,套圈、打气球、小饰品店,够你逛半天。消费也不高”。
“禹哥!你是我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