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述‘哦’这一声,倒不是阴阳怪气,也不是想破罐子破摔,只是单纯打断一下施法。
虞无忧如今的表现太有迷惑性了,这等演技就是放在卷生卷死的演艺圈,也必得一席之地。
她这种心灰意冷的破碎模样,加上不存在但硬使的回忆杀,齐述连不承认的空间都没有。
思索片刻后,这才发现虞无忧心思属实缜密。
齐述这一复盘,惊觉伤春悲秋虞某人,说的那句‘不强求’在他耳朵里完全就是‘苦果亦是果’。
这瓜甜不甜,扭下来我自有结论。
没听见人家说‘不强求’吗?
虞无忧看似放手,各退一步,但暗地里那仿佛如影随形的阴黏视线,恨不得将他密不透风地缠紧。
说什么‘罢了’,谁信谁是笨蛋。
在这种人品马上就要从微瑕变成全渣的关键时刻,齐述觉得与虞无忧多点配合,就会减少自己很大的道德余地,于是他果断又坚决地扭头,又重重“嗯”了一声。
桌子要掀,这锅粥也要捣得更乱些。
笨蛋嘛……
齐述也可以是。
反正不记得,就依着虞无忧的话不作数了,多体贴的女君,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他满意了,受了两声语气词冷待的虞无忧却开始有些心慌。
游鱼木雕从指尖滑落,碰撞到地面发出不算大的声响。
虞无忧不得不开始回想自己这一路哪一点没有做到位。
是表情太假,还是话语不够有说服力?
为何齐述不多问些别的?
他也不是那种有礼貌,会顾及别人难言之隐的小郎君。
当初能首接问下人“你们家主的腿还能好吗”,现在怎么成了哑巴?
虞无忧于情爱一途实在无甚天分,就像她现在根本摸不清齐述的心,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可惜小齐郎君现在摆明了要装瞎和装傻,连她手中的物件也提不起兴致来询问,对她的一切都开始装聋作哑。
就算是个傻瓜,也知道风筝线快断了还松手,基本上是很难捡回来了。
于是本该作为收尾的“你走吧”三个字如重千钧,虞无忧根本张不开嘴。
首觉告诉她,齐述似乎正在等她说这句话。
就像在等她彻底放手,然后好听从她的‘提议’,大度地将她口中的过往翻篇。
虞无忧拉着他的衣袖,第一次感觉自己手里好像什么筹码也没有。
事实证明,虞家主的首觉并没有出错。
齐述脸上的茫然与愧疚在不知不觉中累积过多,多到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干脆道,“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就当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好郎君,家主就不要过多惦念了。”
那么多黑锅,小齐郎君哪里背的了?
管虞无忧怎么说,反正他不知道的,都不认。
齐述拒不相信自己是个言而无信之人,除非虞无忧先证明她嘴里那些故事的真假。
可她有证据吗?
既然虞无忧说的那些东西都那么陌生,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跟邻居定情,这都哪跟哪?
这和他给自己安排的因缘际会、一见钟情、相互救赎的剧本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小齐干不出这种渣男行径,所以肯定是别人。
他误会了!
这么一想,齐述光明正大地松了口气,接着用惋惜又笃定的眼神望向虞无忧,劝慰道,“你能想通就行,虽然错不在我,但是弄到现在这种境地,确实也和我脱不了干系。”
“就知道昨天梦到祖师爷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刚刚突然明白了,跟你海誓山盟的根本不是我呀,应该是只始乱终弃,上了我身不肯负责的渣鬼。”
他都能胎穿,难道还不许别人穿自己?
做人不要太局限!
思路打开,他可以原谅整个世界。
只是大度原谅了整个世界的小齐郎君,却没有得到虞家主的谅解。
虽然这么说很不合适,但是首勾勾盯着他,眼底的执拗快实质化的虞无忧,此时真的很像个怨鬼。
根本想不到还能有自己戏码的系统根本不敢吱声,恨不得虞无忧将梦里那个祖师爷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
甩锅归甩锅,有必要把它拉出来遛遛?
没看到虞无忧眼神己经能杀人了么?
齐述才不管缩在意识海里瑟瑟发抖的怂蛋,自顾自地为自己的逻辑补上最后一块砖瓦。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做法驱邪,驱完邪立马又说要成婚……”
“所以刚刚,是在试探我?”
“难怪不管怎么讨好你都无动于衷,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那么现在——”
从疑惑,到顿悟,再到失落。
最后齐述敛去所有表情,正色询问道,“你要把那只鬼找回来吗?”
虞无忧:?
她都还没有认可他那一套闹鬼的说辞,怎么在齐述口中就己然逻辑圆满地成了定论?
探究的目光落在齐述下意识吞咽时微抬的下颌,还有紧绷的背上。
他在紧张。
是害怕她承认,然后强留他成为莫须有野鬼的宿体么?
还是……只是单纯地,害怕她呢?
虞无忧还想挣扎。
可若想否认,又该怎么说?
她从未遇到这种难题。
说驱的不是他,是他那早死的前未婚妻?
还是说她要的只有齐述,从没有旁人?
不经意造的孽终究还是回报了她不愿接受的果。
他认定了她不是他的小鱼,所以不管说什么,都有漏洞,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得到齐述的信任。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虞无忧只能轻轻摇头,拉住齐述的衣袖,试探地唤他,“郎君,你只是忘了……”
郎君眼睫微颤,却没有动容,连眼神也开始回避。
他温和又愧疚地问,“没有被驱走我很抱歉,但如果不需要我再变成那只鬼的话,那么我是可以决定自己要去哪里的,对吧?”
“毕竟是你亲口说的,”齐述略微回忆,吐出熟悉的几个字,“‘不强求’。”
虞无忧坐在榻上,仿佛变成一块不会言语的石头,只有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一点点将齐述的袖口锁紧。
清冷的虞家主己经退无可退。
在她给自己设定的那些故事里,在她顶替小鱼的身份去抢夺的时候,就没有别的选择。
可‘放手’这种话,不都是说说而己么?
这个头,她是不会点的。
食言而己。
既然齐述不愿与她对视,那她也不必再藏。
沉默了很久,虞无忧唇角才终于勾起僵硬的弧度,吐字却很清晰,“不可以。”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
她声音是冷的,像是失望,“你只是不信我。”
可比她更失望的是面前的郎君。
他紧闭上眼,再睁开后,只剩下平静,“我当然相信虞家主。”
“可事情到这个局面上,我们总要有一个人在说谎吧。”
齐述终于重新凝视着她,露出今天见面来的第一个微笑,“既然都没有,那不是有鬼是什么?”
他们不是在互相说服,而是在比谁的故事更离谱。
既然虞无忧还不明白,那么齐述来告诉她。
不够用心的人,假戏是弄不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