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白珩”缓缓抬起了双手。
虚空中,星光奔涌汇聚。
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弓凭空显现,弓身流淌着星辉,散发出无尽的锋锐气息。
她素手轻抬。
引弦。
拉弓如满月!
在她身后,那顶天立地的巡猎星神虚影,亦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巨大的星辰之弓被缓缓拉开。
弓弦之上,凝聚起一点光芒。
那光芒初时微弱,却在瞬息间变得无比璀璨,仿佛蕴含着洞穿星辰、净化一切污秽的毁灭之力!
两道光矢,一大一小,同时锁定了目标!
丹枫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扑面而来。
那是属于星神的力量,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而被困在应星躯壳内的倏忽,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祂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光矢锁定的,不仅仅是这具凡人的躯壳。
更是祂寄宿其中、苟延残喘的意志本源!
祂疯狂咆哮,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每一丝污秽的丰饶之力,试图挣脱这致命的锁定。
无数墨绿根须再次疯狂暴涨,扭曲着,抽打着虚空,想要撕裂空间,想要逃离这绝境!
然而,徒劳无功。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志,从这具躯壳的最深处顽强地升起。
如同无数看不见的锁链,将祂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应星最后的执念。
他选择用这种方式,为自己,也为所有人,画上一个句点。
咻——!!!
星神虚影手中那巨大的光矢率先离弦!
其速之快,超越了思维!
它并未射向近在咫尺的墨绿怪物,而是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流光,瞬间跨越了难以想象的距离!
目标,是隐藏于怪物身后,那道遥远而模糊的、属于丰饶星神药师的意志投影!
嗤——!
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被瞬间斩断、蒸发!
紧接着,“白珩”手中那凝聚着巡猎神力的光矢,带着决绝的肃杀之意,撕裂空气,后发而先至!
噗嗤!
光矢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扭曲膨胀的墨绿身躯。
精准地贯穿了其核心。
也贯穿了其内里,属于应星那早己残破不堪的肉身。
“啊啊啊——!!”
倏忽发出最后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尖啸。
构成祂存在的那些血肉、根须,在巡猎神力无可匹敌的净化之下,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冰雪,急速消融、溃散!
“丰饶不灭……生命……不止……”
最后的恶毒诅咒,还未说完,便随着祂的存在彻底烟消云散,消散在空气中。
绿光退散。
恶臭消弭。
随着倏忽的彻底消失,那扭曲可怖的怪物形态也随之瓦解。
应星的身影重新显露出来。
他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只是,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身体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
仿佛琉璃般脆弱不堪。
点点星辉,正从他的身体各处不断逸散而出,如同萤火般飘向空中。
巡猎的神力净化了丰饶的污秽。
也同样……摧毁了这具躯壳残存的所有生机。
白珩身上的金色光芒与眉宇间的巡猎徽记,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她身后那威严的星神虚影,也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眼中的灿金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银色。
但那银眸里,充满了刚刚苏醒的茫然,以及……一种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应星!”
她看到应星倒下,看到他身体正在化作光点消散。
一股仿佛沉睡了许久、被某种力量强行唤醒的记忆洪流,猛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无数模糊的片段闪过。
欢笑的。
争执的。
并肩作战的……
那些深刻入骨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身体己经先于意识行动,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在应星的身体彻底坠落地面前,将他那正在变得虚幻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温热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大颗大颗地滴落,砸在应星那逐渐透明、带着点点星光的脸颊上。
“不……不要……”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语无伦次。
只能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的消散,阻止这残酷的别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救我……”
巡猎的力量,或是这生离死别的强烈刺激,似乎短暂地打破了某种禁锢,让她记起了某些被遗忘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应星仿佛回光返照般,意识短暂地清晰起来。
他看着近在咫尺、泪流满面的白珩,脸上竟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柔的笑容。
他抬起那同样在逸散着光点的、几乎透明的手,想要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
“别哭……”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却清晰地传入白珩耳中。
“曾经……是我的愚蠢……我的选择……造成了……所有人的悲剧……”
断断续续的话语,带着无尽的悔恨。
“现在……能有机会……阻止更坏的事……”
“我……很高兴……”
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白珩脸颊的前一刻,指尖的光点骤然加速逸散。
那只手,彻底化作了璀璨的星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身体消散的速度,己经蔓延到了他的面庞,那温柔的笑容也开始变得模糊。
“不要……伤心……”
应星最后凝望着她,那双即将彻底消失的眼眸深处,带着无尽的眷恋,也带着一种卸下重担般的释然。
“这……大概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能……再看到你……”
“真好……”
最后一个字音轻飘飘地落下。
他的脸庞,也彻底化作了漫天飞舞的光点,消散在了白珩悲痛欲绝的怀抱中。
天地间,只剩下白珩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这片狼藉的土地上。
丹枫站在不远处,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红。
最终,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将一切情绪掩藏。
……
美梦电影院。
刃所在的放映厅里,台上的荧幕画面逐渐暗淡,最终定格在他化作光点、消散在白珩怀中的那一幕。
座椅上,陷入沉睡的刃,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脑海中,无数破碎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如同潮水般涌过。
爱恨,痛苦,执念,以及……那最后时刻的解脱。
他赤红的瞳孔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混杂着刻骨的痛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许久。
他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似乎带着无尽的疲惫,也带着一丝……放下重负后的释然。
荧幕的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清他此刻真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