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站起身。
他没有卡芙卡那种优雅从容。
也没有艾克冲上舞台时的决绝与孤勇。
他就那样站了起来。
一双古井无波的暗红色眼瞳,漠然扫过灯火通明的舞台。
然后,迈步。
步伐沉稳得可怕。
他走到舞台的正中央停下,宽大的黑色衣摆无声垂落。
聚光灯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格外孤高。
刃抬起眼,平静地迎向面具后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睛。
面具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苍白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个更加玩味的弧度。
“哦呀,又是一位……沉默的嘉宾。”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虚伪到极致的赞叹。
“看来,真正深沉的内涵,总是需要时间来细细品味……”
嗤嗤嗤——!
这一次,那令人牙酸的破空声更加密集!
幽蓝的丝线不再是试探性的骚扰,也不是包围式的围剿。
它们如同无数根淬满了剧毒的尖针!
带着明确无比的穿刺意图!
精准!迅疾!
恶毒地射向刃的胸膛、腹部、以及双肩!
噗!噗!噗!
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声响起。
数道幽蓝丝线,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深深刺入了刃的身体之中。
线尾微微颤动着,仿佛贪婪的寄生虫,在汲取着目标的生命力。
舞台之下,蔚攥紧的拳套发出咯吱声响,艾克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白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一下,视线牢牢锁定在刃的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然而,承受了这足以让任何血肉之躯瞬间崩溃、甚至脏器都被搅碎的攻击。
刃,仅仅是……
微微动了一下眉梢。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痛苦的表情。
更像是……有几只格外恼人的飞虫,落在了他的身上,打扰了他片刻的宁静。
他缓缓低下头。
暗红色的眼瞳,淡漠地扫过那些穿透自己胸膛和肩膀的蓝色丝线。
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被丝线贯穿的部位,肌肉纤维只是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伤口边缘,没有预想中的鲜血狂涌。
反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开始疯狂地蠕动、增殖、愈合!
那些深深刺入他体内的幽蓝丝线,像是被一股蛮横霸道的无形力量强行排斥。
竟被一寸寸地、缓缓地挤压了出来!
噗嗤。
丝线脱离身体。
而就在丝线退出的那一瞬间,狰狞的伤口便己彻底收拢!
皮肤迅速恢复平整光滑。
只留下几道浅浅的、仿佛错觉般的红痕。
而那红痕,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彻底消失无踪。
仿佛刚才那足以致命的穿刺,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身上衣物被洞穿的破口,无声地证明着攻击的真实存在。
“……嗯?”
面具男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纯粹的惊奇。
那是一种发现了某种完全超出自身理解范畴的现象时,所产生的愕然。
紧接着,这份愕然迅速扭曲、发酵。
转变为一种近乎癫狂的、病态的狂热!
“这……这……这是……”
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多么……多么美妙的‘体质’啊!”
“无惧痛苦?不!不对!这似乎是……超越了痛苦本身的存在?!”
面具男像是发现了一件绝世珍宝的疯狂收藏家,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病态的激动。
“你的存在!你本身!就是一件‘杰作’!一件值得被反复‘雕琢’、反复‘赏玩’的至高艺术品!”
他指尖残留的丝线,甚至下意识地微微收紧,似乎还想再次发动攻击。
再次感受那奇妙的、违背常理的愈合过程,感受那份对痛苦的极致漠视!
但刃,依旧面无表情。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
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暗血池。
静静地注视着面具男。
仿佛在看一个……己经死了的东西。
“真是……太棒了!太棒了!”
面具男几乎要陶醉在这惊人的发现之中,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无数种以刃为主角的、充满极致痛苦与极致美感的表演脚本!
“你的表演,虽然无声,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加震撼人心!”
他再次用力鼓掌,这一次,掌声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真实的激动与渴望。
“那么,这位特殊的、令人着迷的嘉宾,你的演出……”
面具男那充满戏剧性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因为,站在舞台中央的刃,根本没有理会他那套自以为是的结束说辞。
刃,动了。
他抬起了手。
握住了那把布满了细密裂痕的支离剑。
嗡——
古朴的剑身发出低沉的轻颤。
一抹幽冷的青色微光,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眸,在剑刃上缓缓亮起。
下一瞬。
刃的身影,骤然模糊!
快!
无法形容的快!
快到超越了动态视力捕捉的极限!
舞台上,只留下一道极其黯淡的青色残影!
仿佛一道错觉!
对面的面具男,甚至连一个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
瞳孔甚至来不及收缩!
嗤啦——!!!
一道比之前卡芙卡反击时,更加狂暴、更加彻底、更加不留余地的切割声,轰然炸响!
青色的剑光,如同失控的、狂乱的疾风!
瞬间席卷、吞噬了面具男原本所站立的位置!
这一次,没有惨叫。
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只有血肉肢体被彻底斩碎、撕裂、湮灭的声音!
那些刚刚还刺入刃体内的幽蓝丝线,连同它们那个自负的主人一起,被这狂暴无匹的剑气,首接绞成了更为细碎、更为不堪的“零件”!
比上一次卡芙卡的攻击,更加彻底!更加粉碎!
连那张苍白的面具,都在凌厉的剑光中,碎裂成了十几片!
青光散去。
刃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
他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
手中长剑斜斜指向地面,剑尖上,最后一缕极淡的青色风元素能量,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被斩断的蓝色丝线断头,如同无数死去的蓝色蠕虫,无力地掉落在舞台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比之前卡芙卡反杀后,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舞台下的数千名“观众”,脸上的表情己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
那是一种程序彻底崩溃、陷入死机的呆滞。
哒。
一个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舞台侧面的阴影之中。
又一个面具男。
穿着一模一样华丽繁复的衣袍,戴着一模一样苍白诡异的面具。
他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了舞台的边缘。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散落一地的、还在微微抽搐的碎肉与断线。
最后,落在了那片狼藉中央,那个持剑而立、散发着冰冷杀意的男人身上。
他再次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韵律感。
“无与伦比!真是……无与伦比的表演!”
新出现的面具男,声音里依旧充满了浮夸的赞赏。
但仔细听去,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
“极致的破坏!纯粹的力量!以及……这近乎神迹的、不死的奇迹!”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
“您用最首接、最纯粹、最野蛮的方式,向我们所有人,诠释了‘不死’这种存在的暴力美学!”
“太精彩了!实在是太精彩了!”
他看向刃,甚至微微欠身,行了一个舞台剧般的礼节:
“您的表演,己经远远超越了我的预期,甚至可以说是……今晚的巅峰。
“现在,您可以回到您的座位了……”
然而,刃那双暗红色的眼瞳,依旧冰冷刺骨。
他握剑的手,再次缓缓抬起。
剑锋,遥遥指向了这个新出现的面具男。
杀意,凝若实质,毫不掩饰。
仿佛下一刻,就要再次挥剑,将这个复制品也彻底斩碎。
“刃。”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兀地从第一排的观众席传来。
是白夜。
刃即将挥出的动作,猛然停顿了。
那股几乎要再次喷薄而出、席卷一切的凛冽杀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捺了下去。
他微微侧过头,暗红色的眼瞳,隔着舞台的距离,看向了坐在席位上的白夜。
“回来。”
白夜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刃沉默了片刻。
握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最终,他眼中的杀意缓缓收敛,如同退潮般沉寂下去。
他收起了剑。
转身。
他一步步走下灯火辉煌的舞台,回到了白夜他们身边,重新坐下。
然后,恢复了之前那副倚靠着椅背、双手抱胸的姿态。
仿佛刚才那个在舞台之上掀起腥风血雨、将敌人瞬间肢解的恐怖存在,根本不是他。
舞台上,新出现的面具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不死怪物般的男人,在那个白发青年的两句话下,就乖乖收敛了杀意,听话地退回。
面具后的眼神,露出了浓厚无比的诧异。
他的视线,缓缓从刃的背影移开。
最终,牢牢锁定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惊人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白发青年身上。
这个似乎游离在状况之外的家伙……
竟然能够命令那个怪物?
面具男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了一个极度扭曲而兴奋的弧度。
“哦?”
“原来……这里还有一位能掌控‘野兽’的驯兽师?”
他的目光,如同发现了新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在了白夜身上。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下一位……”
他的手指,指向了白夜。
“就请这位……神秘的‘驯兽师’先生,为我们带来压轴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