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玄”低头用木勺搅动着碗里的腊八粥。
其实他不用尝出这味道。
光看样子就知道这不是凌霜能做出来的粥。
凌霜手艺很差，每种口味的粥做出来味道其实差别不大——
咸。
这粥卖相好，挺干净。
据沈师弟所说是熟的。
凌霜如果把粥做熟，不出意外会烫伤自己。
他看到过她端着把手坏了的小铁锅，被烫到手指的样子——
记忆里少女脸庞很模糊，眼尾却红红的一片。
见到他来，还会偷偷藏起受伤的手指，而后想到应该让他愧疚，又把手指捧到他眼前让他吹一吹。
木勺搅动的动作停止，远在千里外的操控者灵气凝滞——
傀儡人手指便使不出力气。
陆青玄想，凌霜就像足不出户，不识五谷的大家小姐。
她努力学了，但根本学不会。
所以当初凌霜跟着他们下山，他总有一种酸涩的感觉，时不时看到她就会心脏抽痛一下。
因为总觉得她受不住那些苦，可她偏偏又受了。
“陆青玄”微微转身，注意身后规矩吃饭的李烟萝。
灵蛇族的三公主不施粉黛，简单梳了个高髻，浑身除了腰间绑着的金线绣的乾坤袋，一点饰物也无。
高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淡漠的眼睛。
这双眼睛比凌霜的冰冷，不含一丝天真乖巧，甚至某些时刻……
竟有些算计阴森神情。
那樱桃小口，说出来的话也像下刀子。
奇怪。
他的注意力从一开始竟总被灵蛇族这位，样貌比玉石还冷的三公主吸引……
“喂，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啊！”
月牙拿着大木勺，在他面前的桌子用力地敲，态度没有比昨天好上一点。
“月牙，陆师兄有他的打算，你们可还没有洗清嫌疑呢。”
钟海平连忙奔过来拦下月牙，摇摇头，示意她别这样做。
月牙被按住手腕，心里一股气哽在喉咙，难受的紧。
昨夜入她梦的，就是这位“陆青玄”。
她觉得对方可怜，就做了腊八粥。
可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公主一下楼，他的眼睛全落到公主身上。
客栈内气氛诡异。
李烟萝心里想着事情，手上甩着乾坤袋，一顿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
饭后，李烟萝和月牙回到房间休息。
月牙一关上门就要说话，被李烟萝抬手打断。
她捏碎了昨天从傀儡人那拿到的很大的一颗灵气珠轰在门口做结界，这才示意月牙说吧。
“公主！”
月牙脸色涨的通红，一个小跑奔到榻边蹲下，“凡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昨天晚上月牙睡觉睡的好好的，那个冰冷道君不知怎么的就到月牙梦里来了。梦里面，他喊月牙‘凌霜’，那个少女长得也确实是月牙的脸。可梦里面又杀狐妖，又什么点灯，还有一把伞，哦，对了还有腊八粥。梦里面那个冰冷道君流了红色的眼泪。”
李烟萝脸上的血色褪了些，手指下意识攥紧，眼睛匆匆看了一下门口。
结界之外，没有人。
果然，陆青玄记不清楚洛凌霜的脸。
洛凌霜是按照满月的脸做的易容咒，姐姐李归梦的手法。
当时的陆青玄不如姐姐修为高，看不出是假的。
所以他记不清楚满月的样子，又在看到与满月相像的月牙的脸时，觉得熟悉，心生疑惑。
试探月牙是不是当年的洛凌霜，居然就首接错用了月牙的脸！
这样怎能试的出来？
李烟萝双手抱着头，微微揉了揉。
“公主哇。凌霜到底是咱们族人不是？和月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了去了。
李烟萝对着满头官司的月牙，突然有些心虚。
半晌，她坚决道：“当然没有关系，我都不认识，或许，只是巧合。”
都掉了牙的老黄历了，没什么重新提起的必要啊。
况且重逢最忌讳前任风光无限，自己灰暗无边，可丢人。
月牙点头附和，“我觉得也是。”
李烟萝软了腰肢躺到软榻上，素着的小脸满是惆怅。
月牙在一旁替她揉腰捶腿。
她反反复复地想，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陆青玄。
想了半天，两两抵消，根本没什么谁欠谁的。
灵蛇宫刚出事那会儿，她又来到人间，茶棚里喝茶的时候，听别人说了一嘴“清尘上君思念爱妻堕入魔道”了。
当时她就觉得他们开玩笑。
无情道能修到渡劫期，就证明此人不会被感情困扰。
也是因为这点，她才在死遁的时候又说好话，又哭的稀里哗啦的。
既然他不爱她，那就好聚好散，没必要跟一个修为高深的前任结仇啊。
既然不是为爱痴狂堕了魔，莫不是传说中的……
修无情道的人想要飞升，必先杀妻证道？
是了！
三百年前他就是渡劫期，这么多年不飞升，修为才到大圆满，必定有什么他过不去的坎儿。
现在陆青玄怕不是找到了如何消除阻碍的方法……
李烟萝从床榻上爬起来，心里七上八下。
等等。
杀妻证道？
她撸起右边袖子，雪白胳膊上有个十字刀疤。
当初她和陆青玄打算去青峰山成婚时，陆青玄用灵气和她定下婚契，胳膊上就留下了一片小小的竹子咒纹。
她当初差点死在龙神之境大阵下，浑身的血几乎被抽干，这个咒纹留下的灵气就消失了，但痕迹没除。
后来她那个欺师灭祖的徒弟用一种秘法把痕迹消掉。
但不知怎的，留下来这个疤痕。
这东西若是被看见，会不会被认为板上钉钉？
到时候——
她被拿去利用，引来天雷飞升？
好可怕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