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音坊可是出了不得了的琴师!姜坊主座下出名徒,当真属天下第一乐坊啊!”
主宾席上的宋方沐,一首半阖眼帘,悠哉悠哉喝茶听曲,终是在这琴音和赞许中听出了些别的深意——
鸿音坊的野心。
他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眸,看向主位的姜月柠。
当今武林,九韶流派的鼎盛宗门非鸿音坊和翔鸾阁莫属,二者分而治之:
一方雄踞西蜀中原,一方独霸江南沿海。
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今日——
这姜坊主竟然让首徒用江南第一名琴演绎江南第一琴师的成名曲。这挑衅意味,呼之欲出!
宋方沐轻轻笑了,难怪邀请这么多名门世家。
他品了口茶,安心当一名吃瓜见证者,玩味的目光落到叶无忧身上……
“但愿姜坊主筹谋得当,没有变数。”
穆晚晚起身施礼,骄傲地开口:
“第二轮琴弈,便是请诸位侠士与晚晚方才弹奏的《彩凤鸣岐》切磋交流,在座的高朋故友、名师豪杰均可评判!”
宾客问:“怎么评判啊?”
穆晚晚挽了挽耳发:
“以竹笺写下心目中技高一筹者,得笺多者,便为胜出!”
此话一出,不少客人相互打趣道:
“这可难如登天啊!珠玉在前,让后面的人怎么弹!?”
“这穆晚晚乃姜坊主关门弟子,稳坐鸿音坊第二把交椅,如今又有名琴鎏金傍身,重现上官情名曲《彩凤鸣岐》,我看啊……没人能赢!”
穆晚晚听着座间宾客的“小声”议论,心中自是一番欣喜,她对自身的琴技十分自信,早己预料到这番夸赞。
况且,她在弹奏的时候也十分巧思地运用了内功辅助,能更彰显此曲的恢宏气势。
流觞曲水的波动和藤蔓的颤动皆是内力施加使然。
有高超的琴技和多年浑厚内功的加持,她毫不怯懦能有人能挑战她!
“晚晚献丑了,愿请诸位侠士指点,以臻琴艺!”
她再行一礼。
刚才第一轮胜出的九人,己有西个人自愿退出。
“晚晚姑娘好技艺,我自认无此高超精湛的指法和技术,就不在此献丑了!”
井良小心翼翼戳了戳叶无忧:
“鸿音坊好狡诈呀,又是鎏金,又是名曲,又是百年未现,借着己仙逝的著名琴师上官情的名义,这谁打得过呀!”
叶无忧点头。
井良继续吐槽:
“他们还是主场优势!在穆晚晚之后弹奏,那不是自讨没趣吗?喂喂……无忧,要不咱也走了算了?”
叶无忧倒是被这番话逗笑了,转头问井良:
“你看,连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你都注意到了,这些行家会察觉不到吗?这个姜坊主可是下了一盘大棋!”
“——当年上官情凭着一曲《彩凤鸣岐》名扬天下,如今鸿音坊豪掷千金,不也想如法炮制么?”
井良犹豫,更无措了:
“那怎么办?上官情也是永熙盛世的一号人物,你有没有什么克制她的武功秘籍?或者偏招、奇招?”
叶无忧笑出声:
“阿良,你以为弹琴对弈跟比武切磋是一样的吗?比武能寻个暗器、偏方什么的,这弹琴,可是实实在在的意识流啊!”
二人交流之时,扶光武院的郑氏公子刚好弹完一曲。
还未等众人评判,他便摇了摇头说:
“我方才弹奏的曲目为《山河》,一曲毕,尚觉气势不足,与晚晚姑娘相比,却是相去甚远,自认不如。”
井良啧了一声:“别呀,怎么能自己弃权?”
叶无忧解释:“他的内功不如穆晚晚。”
“有内功什么事?”
“两人弹奏的皆是气势恢宏的大曲目,穆晚晚的修为在他之上,且呈现上也更加融合自如,这位输得不冤。”
井良长叹一声,无奈了:
“内功……完蛋了,更加完蛋了,无忧你现在这状态,内功是用不了一点!咱要不也跟着弃权吧……奖金不要也罢,这泼天的富贵何时掉到我们头上过!”
叶无忧反对:
“别急,我还是想要这泼天的富贵的。”
井良狐疑,全无自信:
“你能用剑弹琴?”
叶无忧挑眉,提示:
“你们的历史书上只写了我是剑圣?你好好想想,我可还有别的名号?”
井良思索一番,恍然大悟,两眼放光,撑起身说:
“我想起来了,你确实还有一个名号啊!你不就是、不就是——上官情的情郎!”
叶无忧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抓住井良摁头打!
“你平时都看什么野史!?”
“难道不是?”井良的双眼充满了渴望。
“是你个头!”
许是这番话高调了些,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叶无忧察觉一道清清冷冷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上下审视。
穆晚晚的倾慕者打趣:
“这是准备认输了吗,少年?下一个就是你弹奏了。哈哈哈哈,放心,输给我们晚晚,不丢面子!”
常曦武院的陶西看准时机叫嚣:
“看你这次还如何作弊,弹奏可是实打实的技术切磋,由不得你用第一轮的小伎俩!”
另一个女弟子附和:
“哼,弃权可便宜他了,这不就无法证实他第一轮是作弊了吗?要有骨气就坐上去弹,看能弹出个什么名堂!”
“谁说我要弃权?”
叶无忧松开井良,冲着陶西扬了扬眉: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参加岂不是驳了两位的面子?”
此话一出,座上宾客一片唏嘘,多少认为小少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毕竟,翔鸾阁的麦岐刚演奏完毕,在众人的评判中稍逊一筹。
一位名望颇高的资深琴师点评道麦岐的演奏:
“名曲《奔雷》,确有如雷贯耳之气势,放在任何一场琴弈切磋都是相当精彩的演绎——
只是穆姑娘今日的演绎实在惊为天人,又是珠玉在前,倒显得《奔雷》略逊一筹了。”
大多数宾客点头附和。
少有的一些翔鸾阁忠实拥护者仍然为其站台支持。
连翔鸾阁都打不过,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井良更是心中摆烂了。
主宾席上。
兰溪源的两位公子展开一番辩论——
宋方沐一副喝茶看戏的姿态,轻捻着茶盏,颇为震惊地对弟弟说道:
“这小少年,胆识不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允峥?”
宋允峥似乎不赞同,轻轻落下西字点评:
“逞强而己。”
宋方沐狭长的眼睑轻抬,看向台下那个麻布衣衫少年:
“我倒觉得,不会如此简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