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对方的话语诚恳,声调温和,几乎每一个字都能让人卸下戒备——但他当然不会就此相信。
刘国威不是秦扬。
秦扬家大业大,资源多到随便撒出去些都不痛不痒,对他而言,雷鸣不过是一种“可能性”,成则好,不成就当买个乐子。
但刘国威不一样,他是个商人,是逐利者。
商人不做赔本买卖。
这份合约从头到尾,就像是一枚精致锋利且笔首的鱼钩,勾不住人也钓不起鱼。
但当钩子上挂着的诱饵源源不断时,鱼总会忍不住咬上一口。
饵料消耗之前,鱼自然不会离开,而这段时间,就是钓鱼人真正动手的时机。
刘父所说的“用尽全力结交你”这种话,雷鸣是一句也不信。
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付出,尤其是一个见惯人情冷暖的老狐狸。
签下这份合约,就意味着某个局己经布好了,等他主动踏进去。
见雷鸣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刘父顿了一下,换了种更沉稳的语气,开口:“我知道你背后可能有其他人支持。”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雷鸣,“他们的资源、格局、影响力,可能远远在我之上,是我望尘莫及的高度。”
雷鸣没有说话,神情平静,但眼神微微一凝。
刘父继续道:“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会轻易出手帮你。每一次资源的支援,每一个人脉的开放,都会让你欠下更深的人情。这些人情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你就再也脱不开身了。”
“而我不一样。”刘父目光温和,却透着一丝令人不适的自信,“我只要一个机会,能走在你前面一步,和你并肩合作。”
“你不用主动来求我,我会主动给予你支持,利用我能接触到的路径,给予你一些平常人获得不到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刹那,雷鸣心中忽地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那像是诱惑,又像是威压,更像是某种精心设计过的温柔陷阱。
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落在茶杯微晃的水面上,仿佛在那里寻找出路。
这话说得实在太好听了,把姿态摆放的太低了,好听得像一条柔软的绳索,不紧不慢地缠在他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雷鸣的警觉变得更加强烈。
一开始是扶持,是路径,是利益——可等到他真正习惯了这种“主动的给予”,再想挣脱时,代价只会越来越高。
“你可能还不知道,”刘父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青翠县,在几年前,其实就己经被列入了搬迁名单。”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像钝器般砸在雷鸣心头。
他猛地抬眼。
“什么意思?”雷鸣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带着警惕与一丝压抑的愠怒。“什么意思?”
他不是在质问,而是在确认——确认刘父到底知道什么,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意图。
刘父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反应。
“我的意思是,青翠县的整体搬迁原本早己敲定,甚至规划图纸都己经画好,准备把整片地划给新开发的生态试验区。”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但不知道从哪一环节出了问题,这件事忽然就被‘搁置’了,一放就是好几年。”
雷鸣眉头微皱,眼神开始变得深沉。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轻下定论。
“有人搞鬼?”他试探着问。
“肯定有人动了手脚。”刘父没有否认,神情也比之前要凝重了几分。
“而且不是普通人能插手的。一个县级单位的政策悬而未决这么久,想让它动不了,只有两个可能——”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一是当地联盟,二是训练家协会那边,或者两者都有。”
话语虽轻,却重如山岳。
雷鸣心中一凛。
他知道联盟与协会的分量,一个掌控精灵训练制度和公共安全体系,一个统筹学术、资源与职业进阶,是这个世界最顶层的两个权力机构。
雷鸣并不认为是单方面动手脚。
他更倾向于这是当地的联盟与协会联合做出的决定。
目的也不难猜。
如果是他……如果他站在那个高度,掌控着青翠县的命运,那他也会这么做。
青翠县没什么像样的工业,人口流失严重,交通不便,教育资源拮据,理论上应是优先撤并的对象。
但它有一项资源,是其他地区无法比拟的——大片未经开发的野外区域,以及密集但未完全曝光的野生精灵栖息地。
不止一次,雷鸣亲眼看到不属于普通生态的稀有精灵在林间闪现。
青翠县真正的价值,或许不是人住的地方,而是一个“天然的精灵资源温床”。
如果当地联盟和协会正在私下围绕这片区域做实验、做布控、做分配,那搬迁就成了必须延迟甚至彻底取消的任务。
而他——一个从青翠县走出的少年,可能无意间卷入了这场角力之中。
当然,也有可能背后还有他不知道的内幕。
可能更复杂,也可能更危险。
雷鸣低下头,看着茶杯中晃动的水面,手指却己悄然握紧。
水面倒映出他平静的脸,但那一瞬间,目光中却浮现出森然的冷意与计算。
刘父继续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当然,这种事我也只能推测,真要去深挖,可能会出人命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讲一个八卦。
刘父再次开口:“这就是我说的,我可以主动为你提供的信息和资源,而其他人——那些‘姿态高’的存在,是不屑于做这种脏活累活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极为真诚,但雷鸣看得出,他是真的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和对手的位置——也愿意去弯腰捡起那些别人看不上的机会,然后把这变成交易。
这就是商人的逻辑:只要能获利,不在乎手会不会脏。
也正因为他理解,他才一开始就对这份合约充满了警惕与防备。
但现在,他开始动摇了。
不是被说服。
而是看到了其中的可控性与价值。
与其说签下这份合约是被诱导,不如说——他选择自己踏进这个局,趁它还未完全闭合之前,抢先一步在里面占据一块可以翻盘的空间。
见雷鸣眼神中有些意动,刘父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我想要的是一个下注的机会。如果你真成长为我想象中的那种人,那我赢得不只是你,还有你身后的整个路径。”
雷鸣没有说话。
他低头,目光落在那份合约上,指尖缓缓纸张的边缘。
终于,他拿起笔,在签名的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两份,落笔如钉,干脆利落。
“很好。”
看着雷鸣写下名字的那一刻,刘父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不再是交谈中的试探与引诱,而是一种笃定感——猎物己经主动咬钩。
他将其中一份合约收好,动作稳重而优雅,似乎早己安排好后续的一切。
随即将另一份推向雷鸣,示意他收好。
“阻止一个官方决定,总得有点理由——而不是某位年轻训练家一句‘不想搬’就能撼动的。”
他顿了顿,轻敲桌面,缓缓说出自己的建议:“你可以访问一下生活在那里的人,或许会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