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晨曦刺破硝烟，给染血的山寨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金辉。
空气里血腥味与焦糊味混杂，浓得化不开，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战后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被各种声音取代。
伤员的呻吟、搬运物资的号子、清点俘虏的呵斥、还有低低的啜泣声。
红缨军的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打扫这片刚刚用鲜血夺下的地盘。
一个年轻的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正费力地拖拽一具敌人的尸体，动作有些笨拙。
旁边一个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别看了，干活。”
年轻士兵点点头，不再看那死不瞑目的脸，埋头继续。
苏瑶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更加深沉的决心。
【军队潜力觉醒】带来的力量潮水般退去，身体的疲惫感重新占据上风，但精神上的某种联系似乎沉淀了下来，变得更加稳固。
她能感觉到，麾下士兵们看她的眼神，己经完全不同。
不再仅仅是敬畏，更掺杂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仿佛她不再是一个凡人，而是引领他们走向胜利的神祇。
“大当家，初步清点出来了。”
一个负责统计的文书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激动，声音却尽量保持平稳。
“此役，我军阵亡三百一十二人，重伤五百余人。”
“歼敌一千二百余，俘虏近两千人。”
“缴获粮食三千石，各类兵器盔甲无数，还有马彪多年搜刮的金银财物，正在清点。”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鲜活的生命，或是逝去，或是苟延残喘。
苏瑶轻轻吸了口气，山风带着血腥气灌入肺腑。
“阵亡的弟兄，务必妥善安葬，登记造册，抚恤从厚。”
“伤员优先救治，药材不够就去山下采，或者用缴获的银钱去买。”
“俘虏……先看管起来，区分对待。”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文书恭敬应是，匆匆离去安排。
胜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出了黑风山。
周边的村镇、小股势力，无不震动。
马彪盘踞多年，凶名赫赫，竟然一夜之间就被这支名不见经传的“红缨军”给端了老巢。
起初是难以置信，随后便是各种猜测与打探。
而那些曾被马彪欺压的百姓，在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欢呼。
他们开始自发地送来一些食物、药材，甚至有胆大的青壮前来询问，红缨军是否还招人。
民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苏瑶和她的军队汇聚。
军队内部，经过一场血战洗礼，战士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那种【军队潜力觉醒】后的奇异状态虽然消退，但并非毫无痕迹。
许多士兵发现自己的体力、反应、甚至是对战阵的理解，都比以前强了不少。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提升，是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宝贵财富。
军心空前凝聚，苏瑶的威望达到了顶点。
夜幕再次降临。
苏瑶坐在马彪曾经的聚义厅里，这里己经被简单清理过。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桌上摊着一张简陋的地图，是缴获来的，标注着黑风山周边的地形与势力分布。
马彪留下的地盘不小，但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如何消化这次胜利的果实，将地盘牢牢控制在手中，整编数量庞大的俘虏，补充损失的兵力，是摆在她面前最紧迫的问题。
“大当家。”
一个亲兵在门外禀报。
“外面有个人求见，自称……嗯，他说他叫‘卧龙先生’，有要事相商。”
“卧龙先生？”
苏瑶眉头微蹙，这个名号让她有些意外。
在这个时代，敢用这种名号的，要么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要么……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他身材中等，相貌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平静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没有丝毫畏惧，坦然地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苏瑶，以及她身后那些目光警惕的亲兵。
“草民诸葛云，见过苏将军。”
文士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
苏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先生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诸葛云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闻将军于黑风山大破马彪，一战而定乾坤，实乃女中豪杰。”
“云不才，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共谋大业。”
他的语气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
苏瑶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先生说笑了。我红缨军不过是群苦哈哈，为求活路聚在一起，何谈大业？”
“更何况，我与先生素昧平生，先生为何要助我？”
诸葛云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上面。
“将军此言差矣。”
“如今世道混乱，民不聊生。将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且能以弱胜强，可见并非凡俗。”
“更何况……”
他顿了顿，看向苏瑶，眼神意味深长。
“将军身上，有云从未见过的气象。”
“至于为何助将军，一来，云也想在这乱世寻一安身立命之所，二来，云也想看看，将军这般人物，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苏瑶沉默片刻。
此人谈吐不凡，见识也似乎颇高。
红缨军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尤其是这种能统筹规划的谋士。
但他的来历不明，目的也未必单纯。
“先生自比卧龙，想来必有经天纬地之才。”
苏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正好我军初定，事务繁杂，先生若不嫌弃，可先在我军中担任参赞，协助处理一些文书事宜，如何？”
这是试探，也是考察。
诸葛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欣然应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就在苏瑶与这位神秘的“卧龙先生”初步达成意向时，山寨外又传来了通报。
这一次，来者的身份更加敏感。
“大当家！山下……山下来了一队人马，打着靖北军的旗号！”
“为首的自称是楚将军派来的使者，前来……前来祝贺我军大捷！”
亲兵的语气带着几分古怪。
靖北军？
楚怀霖？
苏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祝贺？
之前红缨军在夹缝中求生存时，可没见这位名义上的盟友、曾经的未婚夫，有过任何表示。
现在打赢了马彪，倒派人来了。
这祝贺里面，试探和评估的意味，恐怕更浓。
“让他们进来。”
苏瑶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静。
很快，一名身着靖北军制式铠甲、气度俨然的军官，带着两名随从，走进了聚义厅。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厅内，看到苏瑶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
“末将靖北军偏将李肃，奉楚将军之命，特来恭贺苏将军旗开得胜，剿灭马彪匪患，为地方除一大害！”
李肃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楚将军还言，苏将军用兵如神，奇计百出，实乃巾帼不让须眉，令他亦深感佩服。”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但苏瑶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奇计百出？是在说她赢得不光彩，还是在试探她那【军队潜力觉醒】的秘密？
苏瑶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李将军过誉了。侥幸得胜罢了，楚将军太抬举苏瑶了。”
“楚将军安好？”
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李肃眼神微闪。
“将军一切安好，只是军务繁忙。将军得知苏将军大胜的消息，十分欣喜，特命末将送来一些粮草药物，以示慰问。”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呈上礼单。
名为慰问，实为观察。
苏瑶心中了然。
她接过礼单，目光扫过。
“替我多谢楚将军美意。”
“红缨军初立，根基尚浅，此次能侥幸击败马彪，实属不易。往后，还需多多仰仗楚将军照拂。”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姿态放得很低。
现在的红缨军，确实还需要时间发展。
李肃似乎对苏瑶的态度颇为满意，又寒暄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打探红缨军的实力、兵员、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苏瑶滴水不漏地应付着，虚虚实实，让他摸不着底细。
送走李肃后，聚义厅内只剩下苏瑶和刚刚留下来的诸葛云。
“看来，我们的苏将军，己经引起那位靖北楚将军的兴趣了。”
诸葛云抚着短须，若有所思。
苏瑶没有接话，目光再次投向地图。
击败马彪，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红缨军的声望打出去了，地盘扩大了，但也意味着，他们彻底从暗处走到了明处，站在了风口浪尖。
来自西面八方的目光，有善意的，有恶意的，有觊觎的，有试探的。
“传令下去。”
苏瑶的声音斩钉截铁。
“以红缨军之名，正式开山门，招兵买马！”
“凡有志一同，愿为推翻暴政、为百姓求活路者，皆可入我红缨军！”
胜利的声威，必须尽快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
她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人才，更多的时间。
夜色深沉，山风呼啸。
黑风山上的灯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一个新的势力，正在这乱世之中，悄然崛起。
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