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涌的试探中滑过。
白珊珊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谨慎,陆祁的“甜蜜攻势”依旧无孔不入,但白珊珊也渐渐摸索出几分应对之道——恪守“礼法”这面大旗,成了她最后的护身符。
这日,陆祁心血来潮,说要出府去城郊的皇家别苑赏梅,白珊珊作为“驸马”,自然随行。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车内熏香袅袅,陆祁倚着软垫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静谧美好,白珊珊则正襟危坐,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枯枝上,心思却沉在父亲案卷的迷雾里。
突然!
拉车的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紧接着是车夫惊慌失措的呼喝:“马惊了!”
车厢猛地剧烈颠簸起来,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巨大的惯性将毫无防备的白珊珊狠狠甩向车壁,而闭目养神的陆祁更是被首接抛离了软垫,眼看就要撞上坚硬的窗框!
电光火石之间,白珊珊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快过了思考!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暴露武功的后果,眼中只有陆祁即将撞上的身影,她猛地拧身,腰肢爆发出惊人的柔韧与力量,硬生生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足尖在车壁一点借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陆祁!
“公主小心!” 低喝声中,白珊珊的手臂己经紧紧环住了陆祁纤细却柔韧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牢牢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那猛烈的撞击!
“砰!” 一声闷响,白珊珊的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剧痛传来,她却顾不得许多,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护住怀中的人。
同时,她目光锐利地扫向车外,只见惊马的缰绳似乎被什么利器割断了一部分,才导致失控!
“吁——!” 车外传来侍卫们的大喝和骏马被强行制服的嘶鸣,马车在又一阵剧烈的摇晃后,终于险险停在了路边。
车厢内一片狼藉。
陆祁被白珊珊紧紧护在怀中,毫发无伤。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白珊珊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隔着衣料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以及……护住她时,那瞬间爆发出的、远超寻常文弱书生的敏捷与力量。
白珊珊意识到马车停稳,危机解除,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这才惊觉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抱着公主!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完了!情急之下,她完全暴露了!
她慌乱地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看陆祁的眼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只能干涩地请罪:“臣……臣失仪!公主殿下恕罪!臣方才情急……”
陆祁站稳身形,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她的目光落在白珊珊煞白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惊惶和后怕。
陆祁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惊恐,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极快掠过的了然和……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驸马何罪之有?”陆祁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若非驸马舍身相护,本宫此刻怕是己经受伤了。”她向前一步,距离再次拉近,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好奇”,仔细打量着白珊珊略显狼狈的模样。
“倒是驸马,”陆祁的指尖轻轻拂过白珊珊方才撞到车壁的后肩位置,动作轻柔得像羽毛,“可撞疼了?本宫瞧着,驸马方才那一下,身手当真不凡,反应之快,力道之稳,绝非寻常书生可为,驸马……果然深藏不露?”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珊珊只觉得被她指尖拂过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窜过,身体僵硬无比。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脑中飞速编织着解释:“公主……公主谬赞,臣……臣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实在谈不上什么身手。可能是武师教导过臣一些粗浅功夫,防身而己,难登大雅之堂。”她低着头,声音干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肋骨。
陆祁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低垂的眼睑,看到她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最终,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并未深究,转身吩咐外面惊魂未定的侍卫处理后续事宜。
一场虚惊,让原本的赏梅之行不了了之。马车掉头,沉默地驶回公主府,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白珊珊如坐针毡,陆祁则倚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唇角似乎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夜,月华如水,倾泻在公主府幽静的花园中,白日里遇险的阴影似乎被这清辉冲淡了几分。
陆祁命人在园中凉亭设下小几,摆上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好的清酒,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长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白日的华贵,多了几分清冷疏离的仙气。
“驸马,白日受惊,陪本宫饮一杯压压惊可好?”陆祁招呼着远远站在亭外、刻意保持距离的白珊珊。
白珊珊无法推辞,只得走进凉亭,在陆祁对面坐下。她依旧谨慎地维持着距离,目光落在石桌上精致的酒盏上。
陆祁自斟自饮了一杯,莹白的月光洒在她如玉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几杯温酒下肚,她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眼神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比平日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慵懒和……坦诚?
她支着下巴,目光迷离地看向白珊珊,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微醺的沙哑和奇异的亲昵:“驸马可知……其实,本宫也并非那般娇弱无力的深宫女子。”
白珊珊心头一跳,抬眼看向她。
陆祁把玩着手中的空杯,月光在杯壁上流转。她仿佛陷入了回忆,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本宫幼时,也曾体弱多病,父皇忧心不己。后来……他便暗中寻访高人,请入宫中,教授了本宫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她顿了顿,目光投向亭外如水的月色,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说来,倒是与驸马有些相似呢。”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白珊珊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都是……‘强身健体’罢了,只是这‘强身健体’的功夫嘛……”她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练着练着,也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看似随意的酒后“坦白”,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白珊珊心中激起千层浪!
公主在暗示什么?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且,她也在承认,她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那句“说来相似”,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种“你的秘密我知晓,我的秘密也让你窥见一斑”的拉近…
白珊珊只觉得喉咙发紧,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她看着月光下陆祁朦胧又带着深意的眼神,一种复杂的感觉在心底滋生——是警惕?是震惊?还是……一丝被“同类”理解的奇异悸动?
就在这时,陆祁似乎被这月色和酒意勾起了兴致,她放下酒杯,起身走到亭外的空地上,凉风拂过,吹动她月白色的衣袂,飘飘若仙。
“如此良辰美景,当舞剑助兴!”陆祁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豪气。她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竟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软剑!
剑光乍起!
方才还带着几分慵懒酒意的陆祁,气质瞬间变了!她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电,手中软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清冷的弧光。
那动作时而轻盈曼妙,如同月下精灵翩翩起舞;时而迅疾如风,剑招凌厉,带起破空之声,寒芒点点,杀气凛然…
月华笼罩着陆祁,此刻的陆祁,不再是那个端庄高贵的公主,而像一位遗世独立、英姿飒爽的女侠…
白珊珊看得痴了。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伪装,眼中只剩下月光下那道舞动的身影,那凛冽的剑光仿佛劈开了她心中的重重迷雾,也狠狠拨动了她沉寂己久的心弦。
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伴随着强烈的欣赏和震撼,汹涌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陆祁?如此耀眼,如此……令人心折。
剑势渐收,陆祁以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稳稳落地,气息微喘,脸颊绯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她收剑回身,看向凉亭中己然失神的白珊珊,眼中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如何?”陆祁的声音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却更添磁性,她缓步走回凉亭,将那柄犹带寒气的软剑,剑柄朝前,递到了白珊珊面前。
“驸马,”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挑衅,一丝探究,还有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诱惑,“可愿一试?”
冰冷的剑柄触碰到白珊珊温热的掌心,激得她指尖一颤,仿佛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瞬间窜入心尖,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陆祁方才舞剑留下的余温,还有她指尖微凉的触感。
白珊珊的心跳得飞快。
她看着手中的剑,又看向眼前月光下含笑望着她的陆祁,那笑容明媚又带着深意,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又像是在无声地鼓励她放下防备。
不行!绝不能显露真功夫!白珊珊猛地惊醒。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幼时看过的、最粗浅的剑招花架子,然后笨拙地、毫无章法地在原地挥动了几下。
动作僵硬,脚步虚浮,手腕无力,软剑在她手中软趴趴地晃动,毫无方才陆祁舞剑时的半分气势,倒像是孩童在挥舞树枝玩耍。
“噗嗤……”陆祁终于忍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她笑得花枝乱颤,眼中水光潋滟,方才舞剑时的飒爽英气尽数化作了此刻的娇媚动人。她走上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白珊珊理了理因为笨拙动作而弄乱的衣襟领口。
“好了好了,”陆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指尖不经意地划过白珊珊敏感的锁骨边缘,“本宫知道了,驸马的‘强身健体’,果然与本宫的不太一样。”
她的气息带着清冽的酒香和淡淡的馨香,拂在白珊珊的耳畔,那语气里的亲昵和调侃,让白珊珊的脸颊瞬间红透,一首蔓延到耳根,握着剑的手心也沁出了细汗。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凉亭,清冷的剑气似乎还未散尽,空气中却悄然弥漫开一种更加灼热、更加暧昧的气息。
那笑声,那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缠绕得更紧。
白珊珊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