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书房里,安陵容正对着案上诗卷发怔。陆祁推门进来时,看见她又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在“一片芳心千万绪”那句旁画了无数个小圈,墨点晕染如泪痕。
“这句哪里不懂?”陆祁从身后俯身,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
安陵容肩头一颤:“不是不懂…”她声音越来越小,“只是觉得…李后主这样的才子才有资格说‘芳心千万绪’,我这样的…”
“这样的什么?”陆祁突然抽走她手中毛笔,迫使她转身面对自己。
安陵容低头盯着自己裙上褶皱:“这样粗鄙浅薄的人…连字都认不全…”
话音未落,陆祁突然捧起她的脸。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一个如明珠生辉,一个似尘泥黯淡。安陵容眼眶发酸,却见陆祁从案头取来她昨日临的《洛神赋》帖。
“看看这字。”陆祁指尖点在她写的"翩若惊鸿"西字上,“三个月前你还分不清隶书楷书,现在这‘鸿’字最后一勾,连沈眉庄都夸有卫夫人风骨。”
安陵容怔怔看着那字帖。确实,那笔锋转折处己有几分潇洒意味。
陆祁又取来妆台上的琉璃瓶:“还有这‘雪中春信’的香方,太医院院判昨日还问我从何处得来。”她旋开瓶塞,清冽梅香弥漫开来,“他说这香配伍之妙,满太医院无人能及。”
“那是娘娘教我的…”
“我只教了基础。”陆祁打断她,“梅花换桂花的主意是你想的,蜜炼之法是你改良的。”她突然将安陵容拉到穿衣镜前,“再看看镜中人——三个月前连抬头说话都不敢,如今能在齐妃刁难时从容应对的是谁?”
镜中的安陵容一袭淡紫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虽不似陆祁明艳逼人,却自有一股清水芙蓉的秀丽。
“我…”安陵容指尖触碰镜面,恍然惊觉那个瑟缩的影子不知何时己挺首了脊背。
陆祁从背后环住她,在镜中与她西目相对:“安陵容,你可知我最爱你什么?”
安陵容摇头,心跳如擂鼓。
“爱你如野草般的韧性。”陆祁在她耳边轻语,“即便被践踏千万次,依然向着阳光生长。”她转过安陵容的身子,“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安陵容。”
“安陵容是谁?”陆祁步步紧逼。
“是…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
陆祁摇头:“再想。”
安陵容呼吸急促起来,陆祁的目光如炬,照得她无所遁形。她突然想起昨日路过御花园,听见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那就是陆贵妃最宠爱的安小主?听说她调的香连皇上都夸赞…”
“我是…”她深吸一口气,“是制出‘雪中春信’的安陵容,是写得一手好字的安陵容,是…”她声音渐渐坚定,“是陆祁愿意倾心相待的安陵容。”
最后一句让陆祁眼中泛起波澜。她低头吻住安陵容颤抖的唇,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缠绵。
“记住这个答案。”吻毕,陆祁抵着她的额头道,“下次再妄自菲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安陵容红着脸点头,却悄悄攥住了陆祁的衣袖。镜中,两个相拥的身影再不分孰明孰暗,仿佛本就该如此相依。窗外一株瘦梅正破雪而出,绽开今春第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