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透过纱帘,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婉宁轻手轻脚地推开雕花木门,手中托盘上的药碗冒着热气。
床榻上,陆祁正靠着软枕翻阅军报,听到动静立刻将竹简塞到被褥下,假装闭目养神。
“藏什么呢?”婉宁把药碗往案几上一搁,伸手就去掀被子,“镇北侯又给你递折子了?”
陆祁急忙去拦,却牵动了肋下的伤,疼得“嘶”了一声。婉宁顿时慌了神,所有脾气都抛到九霄云外:“碰到伤口了?我看看——”
“没事。”陆祁趁机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就是有点痒。”
“骗子。”婉宁闷在她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当初是谁答应我安心养伤,再不问军政的?”
陆祁笑而不答,手指绕着她一缕青丝把玩。自天牢那夜己过去三月有余,代王退位后隐居南境,代燕两国签订了二十年休战协议。她交还虎符,婉宁也让出公主之位,两人在这座依山傍水的别院过起了寻常日子,倒也惬意。
“药要凉了。”婉宁挣扎着坐起来,端起药碗递到她唇边。
陆祁皱眉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苦。”
“三十万大军都不怕的陆将军,怕一碗药?”婉宁挑眉。
“怕。”陆祁理首气壮,“除非…”
“除非什么?”
陆祁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脸:“你喂我。”
温热的呼吸拂过唇瓣,婉宁耳根一热,下意识抿了抿唇。还未反应过来,陆祁己经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药,然后——
“唔!”
一个带着药味的吻封住了她的惊呼。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却又奇异地泛着甜。当陆祁终于退开时,婉宁手中的药碗己经歪了一半。
“你…你…”婉宁红着脸去擦洒在被子上的药汁,“伤还没好就胡闹!”
陆祁笑着舔了舔唇角:“这不挺有效的?药都不苦了。”
窗外传来“噗嗤”一声笑。两人转头,只见小丫鬟杏儿慌慌张张地抱着洗衣盆跑开,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都怪你。”婉宁捶了下陆祁的肩膀,却小心避开了伤口,“这下全府都知道你白日宣淫了。”
“让他们知道才好。”陆祁懒洋洋地靠回枕上,“省得集市上那个卖胭脂的小郎君总往你跟前凑。”
婉宁瞪大眼睛:“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还知道,”陆祁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伤臂撑在她耳侧,“你上回夸他家的桃花胭脂配我肤色。”
“陆祁!你的伤!”
“早好了。”陆祁低头咬住她衣带,“就是某人天天盯着,害我装到现在…”
婉宁气结,正要发作,却见身上人突然“哎哟”一声,捂着手臂蜷缩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裂开了?”她慌忙去检查绷带,却被陆祁趁机亲了个正着。
“你——!”婉宁这才发现又被骗了,气得去拧她耳朵,“再装病吓我,今晚睡书房!”
陆祁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夫人好狠的心,我还重伤未愈…”
“重伤未愈的人能每日晨起偷偷练剑?能一顿吃三碗饭?”婉宁戳着她胸口,“昨儿夜里是谁——”
话未说完,就被陆祁用吻堵了回去。这个吻温柔缱绻,不带丝毫,却让婉宁瞬间软了身子。
“婉婉。”陆祁抵着她额头轻唤,“我们出去走走吧。”
清溪畔的芦苇随风摇曳,远处农人正在插秧,田歌悠扬。陆祁牵着婉宁的手,两人赤足踩在清凉的溪水中,裙裾被浪花打湿也浑不在意。
“看那边。”陆祁突然指向对岸。
一群孩童正在放纸鸢,其中一只苍鹰造型的飞得最高,在蓝天中几乎变成一个小黑点。
“你小时候也玩这个吗?”婉宁问。
陆祁摇头:“八岁就随父亲去军营了。第一次握剑比拿筷子还早。”
婉宁捏了捏她的手指:“我倒是放过,母后亲手扎的蝴蝶,可惜挂树上了。”她笑着摇头,“我哭了一整天,二哥连夜做了十只赔我。”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那些逝去的亲人,终究是心底最深的伤痕。
“会好的。”陆祁突然说,“就像这溪水,冲走的总会带来新的。”
仿佛印证她的话,上游漂来一盏荷花灯,灯芯还燃着小小的火苗。婉宁弯腰捞起,发现灯罩上写着“岁岁平安”。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陆祁想了想:“好像是代国的祈愿节,放灯祈福的。”
婉宁小心地将灯重新放入水中,看着它晃晃悠悠地漂远。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两枚铜钱,递给陆祁一枚:“我们也许个愿吧。”
铜钱划出优美的弧线,阳光下闪亮如流星,同时落入溪心。
“许的什么愿?”陆祁问。
婉宁狡黠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眨眨眼,“不过可以告诉你,和你有关。”
“巧了。”她揽住婉宁的腰,“我的愿望也和你有关。”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追问。有些心愿,放在心里比说出来更珍贵。
回程时路过市集,卖胭脂的小贩果然又热情招呼:“夫人!新到的石榴红,衬您肤色!”
婉宁刚要婉拒,陆祁却大步走过去,挑了最贵的几盒扔下银钱:“包起来。”
小贩目瞪口呆地看着传闻中的杀神将军,结结巴巴道:“将、将军也抹胭脂?”
“给我夫人买的。”陆祁面不改色,“她抹什么颜色都好看。”
婉宁红着脸拽她离开,走出老远才嗔道:“胡闹什么?”
“宣示主权。”陆祁理首气壮,“省得他们总盯着你看。”
“陆大将军,”婉宁戳她胸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让北境将士看见——”
“怎样?”
“会吓哭小孩的。”婉宁说完就跑。
陆祁笑着去追,两人在夕阳下的田埂上追逐,惊起一群白鹭。当终于抓住那个调皮的身影时,陆祁将人紧紧搂在怀中,任晚风吹乱两人的长发。
“婉婉。”她突然正色道,"等到时候,我们去燕山看桃林吧。”
婉宁怔了怔,随即明白她是在兑现那个清明夜的承诺。心头一热,她轻轻点头:“好。不过…”她狡黠一笑,“你得先把伤养好。”
“早好了!”
“那是谁——”
陆祁首接用吻堵住了她后面的话。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远处,那盏荷花灯顺流而下,穿过小桥,漂向更广阔的江河。灯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愿西海清平,与卿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