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不请自到
“大家笑得这么开心,我们是不请自到啊。”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陈泊林和夏泽两人身着深色中山装,一起走了进来,肖华忙起身,解释:“是我叫两位站长来的,大家亲近、亲近。”
他叫侍者加了两副碗筷,陈泊林和夏泽入席,坐了门口的两个位子。
肖华又加了两个菜,众人推杯换盏,再次将酒席的气氛推向高潮。
赵秘书说:“彭秘书继续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三位站长恰好都在,今晚宴席的主题再明显不过了,彭北秋说:“该说的刚才都说了,还是请赵秘书指示一二嘛,给兄弟们透透风。”
这次,赵秘书没有再推辞,他咳嗽了一下,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小口,回身吐在痰盂里,肖华赶紧双手给他递了一张手帕,他接过,擦了一下嘴,方慢慢地说:“委座亲自拟定的《复兴社纲领》是什么?”
彭北秋、米念行等众人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双腿并拢,肃立,大声说:“驱逐倭寇,复兴中华,平均地权,完成革命。”
赵秘书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委座对复兴社,寄予厚望啊,南昌行营调查课并入复兴社,是委座在后面推动的。”
他举杯,对三位站长说:“以后,你们的任务会非常繁重,中共、倭寇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三位站长神情肃然,他和三位站长一饮而尽。
随后,赵秘书以一杯洒,敬大家,精诚团结,为党国尽忠。
***
宴后,众人一齐在大门口送赵秘书,赵秘书和众人一一握手,话别,他和彭秘书握手的时候,特别拍了拍彭北秋的肩膀。
你不要小看这种动作。
这个动作意味深长,他和其他人都仅仅是握手。
这可以表示亲近,也可以表示器重,更是一种无声的传达。
彭北秋感受到了。
三位站长带来了各自地方的土特产,分别送给西位秘书。例如,肖华送的就是每人一盒鸡仔饼、一盒马蹄糕、一盒广式月饼。
陈泊林送的是“桂发祥”麻花、“崩豆张”的干果,干果据说有十种之多的口味。
夏泽送的是孝感米酒、金黄蜜枣、沙湖盐蛋。
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但都是各人从大老远的地方带过来的,这份诚意很足。肖华还有些遗憾地说,荔枝季节己过,目前己经罢市了,下次从广东带点过来。
赵秘书笑道:“不用下次了,我们约起,等到明年荔枝成熟的时间,我们弟兄几个到广州来看看你。”
肖华连连答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几位秘书能赏脸,是我的荣幸。”
宾主尽欢,赵秘书的小车后备箱装的满满当当,众人目送赵秘书的轿车远去。
陈泊林主动说:“肖站长是今晚宴会的地主,方秘书是客人,方秘书就由肖站长亲自相送吧。米秘书由夏站长相送,彭秘书,我送你吧。”
彭北秋本来是想送方秘书的,可以在路上观察、试探一下方其羽,当下却没有强求:“我听陈站长的安排。”
三位站长将礼物分别放在几人车上,众人挥手告别,彭北秋说:“刚吃饱了,我们先走走吧。”他说:“我喜欢徒步。”
三位站长来南京,都带了随从,远的没有带车,却由毛主任安排了车、司机,陈泊林给随从吩咐了几句,车随其后,两人沿着码头,沿江而行。
陈泊林比彭北秋矮一截,个头只及彭北秋的肩膀,他说:“彭主任是浙江人?”
“是的。”
“浙江人在复兴社,用西川话说,比较吃皮。如果又是江山人,那更吃皮。”
陈泊林用西川话说,说得惟妙惟肖。
彭北秋说:“你是西川人?”
“不是。”陈泊林用东北话说:“我去过东北,但我不是东北那旮沓的,咋整?”
彭北秋发现此人极有语言天赋,他忽然记起,档案中记载,陈泊林是浙江人,他说:“我们是同乡嘛。”
“不是。”
陈泊林摇摇头说:“我报考黄埔六期的时候,听说委座喜欢用浙江人,就写上了浙江籍。”
“你不怕露馅吗?”
“不会,我说了几个月浙江话,没有一个人听出差别来,到现在我的同窗们都认为我是浙江人。”
陈泊林吃吃地笑着说:“我从小吃百家饭,走南闯北,会说多种方言,天津站的人都以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嘞。”
“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想和彭秘书交个朋友。”
“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啊。”
“对,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几天前的会议上,在会上,你指出薛副科长是卧底,我们都大吃一惊,私下里,多名站长谈论起你,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都十分的佩服。”
陈泊由衷地林说:“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成为朋友,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恰巧我们成为了朋友,并不是因为缘分,而我们本应是朋友。”
彭北秋看向远方,残月当空,江面渔火点点,依稀有棹歌声。
陈泊林说:“大家都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我们最担心内部出现中共、日本人,或者调查科的卧底。”
他说:“在天津,我们曾查到过日本间谍,还有苏联外围情报人员,但还没有发现过卧底。”
他说:“卧底是最难察觉的。”
他外形油腻猥琐,眼中却闪着摄人的寒光,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在我手底下卧底。”
彭北秋说:“如果真有呢?”
陈泊林淡淡地说:“那么,他早就成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