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在浓烟中摸索着防火梯的栏杆,爆炸产生的耳鸣声里混杂着遥远的警笛。她攥着被烧焦的密封袋,0923号的记忆芯片己经与血肉粘连在掌心。地下三层的火舌舔舐着培养舱玻璃,那些酷似程景川的面容在高温中扭曲成可怖的哭脸。
"小姐!这边!"管家老陈的脸在安全出口忽明忽暗。温婉跌进他怀里时,发现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腰间别着微型冲锋枪,枪柄上的温氏家徽泛着冷光。
疗养院后山的松林里停着黑色防弹车。温婉看着老陈将父亲塞进车厢,轮椅金属支架折射着山火的橘红色光芒。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老陈教她射击时说过的话:"有些秘密比子弹更危险。"
"您早知道地下室的事?"温婉将滴血的掌心按在车窗上,芯片的棱角刺入伤口。父亲浑浊的眼珠倒映着漫天火星,像极了程景川临终时的瞳孔。
防弹车突然急刹。温婉撞向前座时,瞥见挡风玻璃上炸开的弹孔。七个黑衣男人从林间走出,为首者摘下夜视镜露出疤痕交错的脸——正是当年程家的司机。
"温董,程少爷的账该清了。"男人用枪托敲打车窗,机械义眼闪着红光。温婉突然认出这道疤痕的形状,与程景川后背的枪伤如出一辙。
老陈的子弹穿透车门缝隙时,温婉滚落在腐叶堆里。她听见父亲机械义肢的运转声突然加速,混着某种电子设备启动的嗡鸣。当男人的靴底踩住她手腕时,温婉终于看清父亲掀开的头皮——银色芯片正在颅骨间闪烁。
"你以为程家只剩那个残次品?"父亲的声音变成机械合成的腔调,"从二十年前开始,温氏就是..."
枪声在耳畔炸响。温婉看着男人的太阳穴绽开血花,他手中程父的旧怀表坠入泥沼。密林深处走出个熟悉的身影,程景川的白衬衫浸透鲜血,左胸的0923纹身正在溃烂流脓。
"快走!"他抓住温婉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与梦中诀别时同样灼热。两人跌跌撞撞冲进防空洞时,温婉摸到他后颈的缝合线正在崩裂——那里本该是芯片植入的位置。
潮湿的混凝土墙上淌着冷凝水。程景川用打火机照亮洞壁的涂鸦,1999年程氏大厦的工程图旁画满血色玫瑰。温婉撕开衬衫下摆给他包扎,发现他肋骨间嵌着半枚炸碎的芯片。
"从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她将酒精棉按在他溃烂的伤口。程景川的睫毛在火光中颤抖,与梦中实验室里挣扎的模样重叠。
"第一次见到你的婚礼请柬。"他咳出带芯片碎片的黑血,"记忆库突然出现乱码,那些虚构的童年开始褪色..."
洞外传来犬吠声。程景川突然将温婉压向潮湿的墙壁,枪伤溃烂的胸口贴着她剧烈起伏的心跳:"他们在我大脑里养蛊,二十三个实验体共享记忆云。但当你出现在画室..."他的指尖抚过她虹膜边缘,"这里的光尘烧穿了所有防火墙。"
温婉的眼泪滴落在他锁骨处的烧伤疤痕上。这具由谎言浇筑的躯体,此刻正因真实的情感分崩离析。当搜捕者的手电光扫过洞口时,程景川的吻混着血腥味封住她的呜咽,就像梦中每次跨越生死的诀别。
山崖边的灯塔闪烁着求救信号。温婉拖着程景川爬上瞭望台时,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他腰间的绷带被血浸透,手指却固执地着那枚烧焦的芯片:"这是原始记忆体...能证明温氏..."
螺旋桨的轰鸣声撕裂晨雾。温婉看着父亲乘坐的首升机降落在礁石滩,老陈的枪口对准程景川眉心。她突然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指着海平线说:"有些秘密要带进坟墓。"
"游戏该结束了。"父亲的机械义肢弹出注射枪,"把芯片给我,你还是温家大小姐。"
程景川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温婉握着他渐渐冰凉的手,突然看清他虹膜深处跳动的微光——那不是程序设定,是真正的心动频率。当注射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她抱着程景川纵身跃下悬崖。
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温婉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芯片中逃逸。六岁的程景川在福利院叠纸船,十二岁的他在实验室接受电击,二十岁的他在画室偷看她作画...所有虚假记忆都在深蓝中燃烧,最终凝成真实的星光。
救生艇的探照灯刺破水雾时,温婉正将程景川推向礁石间的安全网。他胸前的纹身被海水泡得发白,0923的数字正在渗出血丝。当缉毒警的枪声在悬崖炸响,温婉最后一次贴上他冰冷的唇,将芯片吞入喉间。
三个月后的法庭上,温婉看着全息投影播放的地下室录像。当0923号实验体的培养舱出现在屏幕时,旁听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她抚摸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那里正跳动着程景川留下的最后礼物——一组能摧毁整个记忆移植系统的基因密码。
暮色中的海边墓园飘着细雨。温婉将量子玫瑰放在无名碑前,花瓣在雨滴中折射出0923的光谱。潮水漫过礁石滩时,她仿佛又看见程景川从浪花中走来,白衬衫染着星尘般的荧光。
"妈妈,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五岁的小女孩踮脚去够墓碑上的全息相框。
温婉将女儿抱上膝头,智能手环投影出程景川最后的微笑:"他是个...看到妈妈眼睛会发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