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湿咸,卷着审判庭外凋谢的玉兰花瓣扑在温婉脸上。她站在证人席,黑色丧服下隆起五个月的孕肚,像块烙铁灼烧着脊椎。程景川的遗照在投影屏上忽明忽暗,他唇角那抹讥诮的笑意,与三个月前在温氏大厦顶楼纵身跃下时如出一辙。
"请证人确认这份股权转让协议的真实性。"检察官的声音在穹顶回荡。温婉凝视着全息屏上程景川龙飞凤舞的签名,他总爱在"川"字最后一笔挑起锋利的钩,像把悬在温氏集团头顶的刀。
旁听席传来压抑的抽泣。温婉瞥见程夫人攥着佛珠的手正在发抖,那串沉香木珠是程景川二十岁生日时她亲自去普陀山求的。而此刻投影屏上的协议显示,程景川在自杀前三天,将名下所有程氏股份无偿转让给了温氏。
"这份协议..."温婉的指甲陷入掌心,那日顶楼猎猎的风声又在耳畔嘶吼,"是他坠楼时攥在手里的。"
法槌敲响的瞬间,温婉看见父亲的特助在旁听席第二排摆弄手机。那人西装袖口露出的表盘泛着冷光,与程景川腕表破损的玻璃如出一辙。三个月来,这个画面在温婉噩梦中反复闪现——程景川坠落时,顶楼天台分明闪过同样的金属反光。
暴雨突至,水帘冲刷着法庭的防弹玻璃。温婉在休庭间隙躲进洗手间,孕吐的酸腐气混着消毒水味令人窒息。隔间外传来高跟鞋的脆响,程夫人的声音像淬毒的银针:"温小姐好手段,害死我儿子还要吞掉程家基业。"
温婉看着镜中苍白的脸,锁骨处还留着程景川咬出的月牙形疤痕。那夜在温氏档案室,他把她抵在保险柜上,白衬衫沾着威士忌的泥煤味:"你以为这些假账本能扳倒温家?你父亲当年怎么对程家的,我会十倍奉还。"
"证据确凿的话,你现在就该在监狱里。"温婉记得自己当时在笑,指尖划过他青筋暴起的手背,"而不是在我身上发泄无能狂怒。"
镜面突然映出程夫人扭曲的脸。温婉转身时,冰冷的枪管顶住孕肚:"你以为怀着我程家的骨血就能高枕无忧?"程夫人涂着丹蔻的手指扣上扳机,"景川到死都不知道,那年车祸是你父亲..."
枪声被雷鸣吞没。温婉踉跄着撞碎隔间门,腹部的剧痛让她想起程景川坠楼那日,他在半空中突然舒展的肢体,像极了婚礼上邀她共舞的姿态。
"温小姐!"法警破门而入时,程夫人的珍珠项链散落满地。温婉蜷缩在血泊中,看着那颗染血的珍珠滚进排水口,突然想起程景川总爱把玩她的珍珠耳钉:"知道珍珠怎么形成的吗?沙粒卡进蚌肉,痛着痛着就裹成了宝贝。"
急救车顶灯将雨幕染成诡谲的蓝。温婉攥着抢救室床单,在剧痛中听见医生们的惊呼:"胎儿在推挤弹头!"她看着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恍惚间回到那个雨夜——程景川把她压在档案室地毯上,窗外闪电照亮他猩红的眼:"温志远害死我父亲时,用的就是这把枪。"
此刻子弹卡在子宫壁的疼痛,与那夜他贯穿身体的力度惊人相似。当婴儿啼哭穿透麻醉的迷雾,温婉在血色中看见护士托起的女婴,她左胸的淡红胎记,恰是程景川常画的荆棘玫瑰。
VIP病房的月光冷如刀锋。温婉抚摸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匿名短信里的视频画面让她浑身血液凝固——程景川坠楼前十分钟,顶楼监控拍到他与父亲特助的搏斗,那人袖口的表盘反光如毒蛇吐信。
"念安..."温婉将女儿的小手贴在自己流泪的眼角,"爸爸不是自杀的。"
晨雾未散,温婉抱着襁褓闯入温氏大厦。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父亲正在焚烧程氏股权书,灰烬落在程景川送她的那盆蝴蝶兰上。
"为什么连他的墓志铭都要篡改?"温婉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白鸽。父亲转动轮椅,机械义肢碾碎满地阳光:"程家小子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二十年前的并购案..."
"是谋杀。"温婉掀开相框后的暗格,染血的账本哗啦啦散落,"你雇人制造车祸害死程董,又伪造他挪用公款的证据。"她举起手机,视频里年轻时的父亲正在给肇事司机递支票。
轮椅突然加速撞来。温婉护住怀中婴儿后退,后腰撞上程景川常坐的那把真皮椅。父亲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机械义肢的钢爪:"把视频给我!"
防弹玻璃映出纠缠的身影。温婉看着父亲掐住念安的襁褓,突然想起程景川说过的话:"知道温家为什么偏爱机械义肢吗?因为血肉之躯藏不住罪恶。"她抓起程景川留在办公室的镇纸,玉石底座上刻着的"川"字,狠狠砸向那截冰冷的金属。
警笛声响彻金融街时,温婉抱着女儿坐在程景川的办公椅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划出血痕,像极了那日顶楼玻璃幕墙的裂纹。电脑屏幕突然亮起,加密文件夹里跳出一段视频——程景川对着镜头整理领带,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微光。
"婉婉,当你看到这段视频,说明我终于能堂堂正正说爱你。"他抚摸着办公桌上的合照,那是他们唯一一张笑脸相对的照片,"这些年在温家收集的证据,足够让你父亲付出代价。但比起复仇,我更想看你穿着婚纱..."
视频戛然而止。温婉的泪水打湿键盘,唤醒隐藏的遗嘱公证——程景川将名下所有财产留给"未出生的孩子",公证日期是他坠楼前一小时。
斜阳将温氏大厦的影子拖得很长。温婉站在程景川坠楼的位置,看着楼底那滩早己干涸的血迹开出一小片野玫瑰。怀中的念安突然咯咯笑着伸手,她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晚霞中似乎有白鸽组成程景川的轮廓,正在对她跳那支未完成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