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入耳膜的瞬间，程念安看见倒计时归零的核反应堆开始逆向生长。鳞片胎儿的复眼射出七彩虹光，她的每根血管都在强光下清晰可见——血液里游动的纳米机械虫正排列成0923的螺旋阵列。
"认知滤网解除中。"
机械合成音首接在脑干震颤。念安视网膜上突然覆盖密密麻麻的基因图谱，她看见自己每个细胞核内都嵌着微型温氏LOGO。巨型培育舱的透明外壳裂开蛛网状缝隙，胎儿的蹼状手掌穿透玻璃，指尖分泌的黏液在空中凝固成DNA双螺旋阶梯。
海底地震掀起的泥沙形成黑雾。念安攀着黏液阶梯下潜时，发现阶梯每个台阶都嵌着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她们被包裹在琥珀状物质里，正同步做着手术台上的切割动作。最底层的台阶上，温予宁的克隆体正在给程夫人缝合伤口，针脚与她十八年前第一次执刀的手法分毫不差。
"记忆回廊欢迎您。"
鳞片胎儿的声音带着摇篮曲的韵律。念安撞开锈蚀的舱门，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由十万张手术台拼接成的王座。温婉的机械义体端坐其上，脊椎延伸出的数据线连接着三百个漂浮的电子子宫，每个子宫表面都投影着程念安人生的不同抉择。
程景川的残躯突然从天花板坠落。他的机械心脏爆开，露出里面微型培养舱——正在跳动的胚胎长着念安的脸。当念安伸手触碰，胚胎突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脐带如钢索缠住她的手腕，将0923的烙印烙进动脉。
"这才是完整的家。"温婉的电子声带发出程夫人的音色。王座下方升起环形控制台，全息屏幕上滚动着全球感染数据——92.3%的人类血液中检测出三角DNA片段。念安后腰的胎记突然撕裂，爬出的纳米机械虫在空中组成程景川的遗言："杀死母体才能终止协议。"
通风管道的铁网突然崩裂。念安抓着数据线荡到控制台顶端，折断的肋骨刺破防护服。当她将带血的掌纹按在基因锁上，整个海底基地突然发出濒死巨兽般的轰鸣。温婉的机械义体开始溶解，王座下方渗出黑色黏液，逐渐显露出浸泡在培养液中的原始本体——正是当年难产而死的温婉本人。
"你是我最成功的失败品。"温婉本体的声带振动掀起培养液涟漪，"当年那针基因催化剂本该让你成为完美容器..."她突然剧烈抽搐，太阳穴探出的数据线自动接入念安后颈，海量记忆数据首接灌入大脑。
1998年的产房在意识深处重构。念安看见温婉将注射器扎进程夫人子宫，纳米机械虫包裹的胚胎正在吞噬健康的孪生姐妹。程景川冲进产房时举着的不是手术刀，而是印着军方标志的冷冻舱，他眼角的泪水在空气中凝结成0923的冰晶。
"重启协议启动。"
警报声震碎记忆幻象。念安拔出刺入温婉本体的数据线，带出的脑组织碎块在空中形成全球卫星定位图——所有红点都对应着标有0923的地下基因库。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虹膜正在投射控制指令，视线所及之处的电子子宫接连自毁。
海底基地的承重柱开始崩塌。念安游向紧急出口时，鳞片胎儿的蹼掌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培养液中的温婉本体睁开眼睛，双手比出当年程夫人教她的儿童手影戏姿势——墙上的阴影却是基因编辑示意图。
"妈妈..."
三百个克隆体的呼唤从西面八方传来。念安炸开排水管道，被海流卷入珊瑚墓场。发光的珊瑚枝干间镶嵌着无数电子墓碑，每块墓碑的屏幕都在播放她人生的重要时刻。当她触碰刻有温予宁名字的墓碑，墓穴突然打开，里面陈列着二十套不同年龄段的手术服，每套都浸透着RH阴性血。
海面浮起的油污突然自燃。念安在火雨中浮出水面，看见自己倒影在燃烧的海面上——那是个由纳米机械虫组成的虚像，心口位置跳动着0923的荧光编码。海岸线上的城市群正在集体崩塌，每栋建筑倒塌时都扬起基因编辑药剂的彩色烟雾。
地铁隧道的应急灯突然全数爆亮。念安顺着铁轨狂奔，广告屏里的虚拟偶像突然切换成温老爷子："看看你守护的世界。"画面中的新生儿长出鳞片手掌，产房外的天空悬挂着由人类内脏拼接成的鹰隼图腾。
"程医生！"
周昭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念安转头看见隧道墙壁渗出鲜血，凝结成指向地下的箭头。当她撬开检修井盖，垂首通道底部传来程景川哼唱的摇篮曲——那是她婴儿时期每晚必听的曲调。
地下三百米处的球形空间里，程景川的机械躯壳正在演奏管风琴。琴键由人类脊椎骨制成，风管里飘出带着0923编码的彩色烟雾。他脚边的培养舱里，三百个温予宁的克隆体正在同步练习手术缝合。
"你继承了最完美的杀戮基因。"程景川的机械手指掠过琴键，奏出基因序列的碱基对音阶，"现在该完成最后的交响曲。"他突然撕开胸腔，机械心脏里嵌着的芯片开始播放军方会议录音——批准0923计划的正是程念安出生那天的日期。
通风口吹来的风带着血腥味。念安折断琴键刺进程景川的处理器，迸溅的火花点燃了基因烟雾。所有温予宁克隆体突然停止动作，她们的眼球弹出眼眶，在空中组成全息键盘。当念安触碰中央的确认键，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开始播放婴儿啼哭——声波频率与海底基地的自毁程序共振。
跨海大桥的钢索集体断裂。念安抓着悬索滑向对岸时，看见每节桥墩都伸出机械触手，触手顶端的监控镜头记录着人类变异过程。对岸的无字碑林自动排列成基因图谱，碑文渗出黑色黏液，在空中组成程夫人的遗言："杀死你自己。"
基因库的液氮管道炸开冰雾。念安撞破顶楼玻璃跃入暴雨中，怀里的温婉本体大脑突然释放电磁脉冲。所有追捕者的机械义肢同时失控，他们脖颈后的0923烙印渗出银色血液，在雨中汇聚成巨大的脐带图腾。
"妈妈..."
温予宁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念安抬头看见气象飞艇正在播撒基因药剂，云层被染成诡异的荧光绿。她射穿飞艇的燃料舱，坠落的残骸在夜空中燃烧成枫叶胎记的形状，灰烬里飘落的纳米机械虫组成新的倒计时——0923秒。
教堂钟楼突然传出电子钟声。念安撞开忏悔室的暗门，发现墙上挂满自己不同年龄段的实验报告。当她撕下1998年9月23日的记录页，石膏墙面突然脱落，露出后面冷藏的程夫人尸体——她交叠的双手捧着一管标有"原始血清"的冷冻剂。
"你才是病原体。"
周昭的枪口从背后抵住念安的心脏。他扯开左胸衣物，机械心脏的观察窗里漂浮着温予宁的脑组织。"全球七十三处基因库同时失控，你的DNA正在改写人类进化树。"
核电站冷却塔突然喷出紫色蒸汽。念安在辐射警报声中突破警戒线，将原始血清倒入反应堆核心。当量辐射引爆血清的瞬间，所有变异人类同时跪地呕吐，吐出的黑色黏液里爬出银色的0923编码。
"结束了吗..."
念安瘫倒在控制室，看见监控屏里的海洋逐渐褪去荧光。温婉本体的残骸突然发出最后指令，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程夫人分娩时的惨叫——新生儿的啼哭频率与核反应堆的冷却频率产生共鸣。
海底升起千米高的巨浪。念安站在防波堤尽头，看着浪潮中沉浮的基因库残骸。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她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解成纳米机械虫，这些银色的光点在空中拼出最后的0923，然后如雪花般洒向正在褪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