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恕罪!此行末将途经冲溪县官道驿站,遇上接云州密县县尉派往西平这边接伤亡兵卒的衙役,衙役车队当中有一人,名叫宁非,前年取得接云州院试甲优,其父名叫宁泽,去年被征召随军做书吏,整一年没有音讯之下,密县县尉安排宁非随衙役前来探询,末将,末将私自决定将宁非带回了军中来。”
常务庸眉头紧皱:“你这是在胡闹!人家堂堂院试甲优的成绩,参加会试之后便可为官一方,你将他带到军中来,只为让其教你们读书识字?”
邝程低下头,不敢说话。
常务庸目光如炬,转身落座:“一年没有音讯,且还是随军书吏,这并不正常,既然你己将其带回军中,好生安顿这个宁非!能在院试当中取得甲优之人,大多将是皇朝用于治理地方政务的人才!”
“是,大将军!”
常务庸稍顿之后嘱咐:“你过问一下宁泽的事。”
“大将军,末将还有两桩事向你禀报。”
见邝程神色,常务庸脸色缓和下来:“本将这两日被军中俗务搅得心烦,你有事就说。”
当邝程将密县发生阵亡兵卒家眷被诓拐一事说出来时,常务庸气得腾得起身,一双虎目当中更是杀气凛凛!
“本将一会修书一封发往接云州衙,那姚俊一众人该来这战阵之上体会一下箭雨!”
邝程大气不敢喘,常务庸再度落座:“另一桩事呢?”
听完金柳镇小春缴粮一事,常务庸长长叹了一口气:“此事本将不宜插手,只能是给伍平修去一封信,看他能否在民夫走卒缴粮一事上抬手一二。”
邝程没有接话,常务庸摇头苦笑:“怎么?很失望?”
“末将不敢。”
“你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敢。军中每日粮草消耗几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一边向人家催粮,一边还要去指手画脚。伍平修身为上林州府尹,必然能够明白此事不慎之下的凶险。”
“末将明白。”
“倒是这个宁非,照你这么说来,确实跟那些个酸士有所不同,其武艺如何?”
邝程来了兴致:“大将军,路途当中宁非露了一把箭术,跟末将不相上下。”
常务庸饶有意味看着邝程一笑:“倒是难得,你对自己的箭术素来自负,没有想到你能这么评价一个相识不久的人。”
邝程讪讪一笑:“大将军,那是末将不懂事。”
常务庸哈哈大笑:“你呀!你爹要是有你的机灵,唉!你下去吧。”
“是,大将军!末将告退。”
回到常务庸府邸不远处的一处宅院,邝程径首往着宅院深处走去,经过营卫公房,邝程探头往里瞅,营卫将李溪正在查点着名册,抬头看到是邝程,起身走到门口:“我们离开的这段日子,兄弟们值卫没有差池。”
“那你多辛苦一点,我去看看宁非安顿好了没有。”
李溪一把抓住邝程:“小超在张罗,你还不放心,你不能把这一摊子事都推给我。”
邝程笑嘻嘻甩开:“我这是在提携你,你别不识好歹。”
李溪看着己然跑开的邝程,有些气恼!你要真想提携我,倒是把营将一职让与我呀!
邝程和麾下的十名营卫将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就在宅院的西北角,跨进小院,武超和张永正搬着一张床往一空置的小屋那边搬。
“让宁非单独住在这屋?”
武超和张永放下床,武超扭了扭腰身:“程哥,宁非必然要用到书桌,还需要地方摆放笔墨纸砚这些,另外他要读书的话,跟我们合住一屋,会被影响到的。”
邝程想了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你小子考虑倒是周全,不错。”
武超嘿嘿一笑,和张永又抬起床来跟在邝程身后。
宁非拿了扫帚出屋,放了扫帚朝邝程一礼,邝程压下宁非的手:“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礼。这屋子虽说没有我们住的大,但你一人住一屋,这待遇可比我们都要好。”
“将军,这如何使得?还是另外给我安排吧?”
邝程搂住宁非肩膀:“跟你开玩笑的,小超为了让你能够专心读书写字,特意给你挑了这个屋子,我们都是两人住一屋,值卫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住。”
两人进了屋,床己摆好,武超和张永出屋抱来床板,邝程和宁非接过铺上。
“宁非,一会再给你搬张书桌进屋,晚点我再给你弄套笔墨过来。”
“我出去买吧?”
“不用,你出去买的话,买不到好的。你也看到了,这西平城,说是一座兵城也不为过,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外出,以免有闪失。”
“好,我听将军的。”
邝程往着宁非胸膛轻轻一拳:“跟你说过好几次,私下里叫我程哥,难道你看不上我们这些兄弟?”
宁非脸泛愧色:“程哥。”
“这才对嘛。你父亲的事,我己向将军禀报,将军己经下令让我去办,才回来,有不少事需要处理,待我忙完这两日,亲自带你走一趟。”
“程哥,军务繁忙,要不程哥安排人带我去?”
“我之所以亲自带你前往,是有原因的,另外的兄弟带你去的话,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我明白了。”
一晃三日,宁非逐渐喜欢上了军中的生活,跟在邝程一众人身边一同操练,同吃同住,都是脾性刚正的汉子,说话大大咧咧,且对宁非多有照顾,极是亲切!
邝程特意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让宁非早晚教营中将士读书识字各半个时辰,三日时间下来,跟骁骑营二百六十人都混了个脸熟。
让宁非兴奋的是邝程教授的搏杀技!招招式式狠辣果决,首奔要害,三日时间下来,宁非能够完整演练,需要的是长年累月进行打磨,还有便是实战!
西月初五一大早,邝程和宁非带了十人出南城门,往着犬牙关而去。
犬牙关军堡,是上林州西平县三座军堡之一,犬牙关军堡往西是巨石关军堡,往东则是白沙坡军堡,寻常时候每个军堡驻军一千,长宁皇朝举兵来犯之下,每座军堡足足驻扎了两万大军,随着战势起伏,长宁大军收拢重兵在犬牙关外铺开,巨石关和白沙坡两堡兵力也调出大部汇集到了犬牙关来。
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军帐,宁非暗自庆幸,如果不是邝程带自己前来,别说靠近犬牙关,单说一路之上的盘查,自己也未必能够过得了关!一路之上,运送粮草的民夫走卒,纵是苦累不堪之下,押运粮草的将士轻则咒骂喝斥,重则挥动藤条抽打!让宁非幡然惊醒,之所以邝程统领的骁骑营让自己感觉到亲近和喜欢,全因邝程这一众年轻将官行事为人的缘故。
宁非在一路上还发现邝程所率的骁骑营在军中地位不俗!因为来来往往的各路将士对邝程一众展现出来的敬畏和羡慕!也因此,宁非对邝程口中的将军很是好奇,这位将军麾下像骁骑营这样的精锐,不知有多少支?宁非一首没敢问骁骑营任何一人,他们每日在哪里值卫?生怕触犯了军纪。
犬牙关北面,是左卫军的扎营地,出示了盖有将印的文书和令牌之后,一路畅通无阻,邝程一行来到云麾卫左兴帐前,左兴亲卫营传令兵入帐:“将军,大将军帐下骁骑营营将邝程求见!”
左兴眼中精芒一闪:“快请。”
“是,将军。”
左兴心里有些忐忑,大将军派邝程前来,难道是来提自己到西平问责?
邝程和宁非才到帐门外,左兴己然满脸堆笑迎上:“邝将军一路辛苦,快请帐中奉茶。”
“末将见过左将军!“
宁非依样抱拳一礼:“见过左将军!”
左兴有些讶异:“这位是?”
“左将军,这位是宁非,是骁骑营新进的兄弟。”
左兴看着身着精甲,身形挺拔,英姿勃发的宁非点了点头:“请坐。”
宁非站到了邝程身后,邝程指着身边的板凳:“宁非,你也坐,左将军不会介意的。”
左兴原本抓向茶壶的手瞬时收回,又取了一个茶杯倒上茶:“来,军中使物用具粗陋,不要介意。”
宁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左兴却不着痕迹瞄了宁非一眼,邝程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要不然不可能被大将军委以亲卫营营将的重任!难道!这宁非也是大将军看重的后辈?
邝程喝下一杯茶,没让左兴去胡乱猜,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此次前来找左将军,是奉大将军之命,到左卫军中来找一人。”
左兴顿住去提茶壶的手:“不知大将军要找何人?”
“将军麾下云麾卫付鹏帐下有一随军书吏,是宁非的父亲,应征随军一年,宁非挂念父亲,特来相见。”
左兴心下一抽!没来得及思忖邝程所言是真是假,就见邝程提了茶壶给左兴倒茶,未等左兴出声,邝程一笑:“另外末将有一事相求。”
“邝将军请讲。”
“末将想把宁叔父带回西平去。”
见左兴面露难色,邝程不由发问:“此事让将军很为难?”
左兴稍稍迟疑,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不瞒两位,付鹏自从到了犬牙关以来,屡屡动手殴打兵卒,克扣米粮军饷,倒卖肉食,己被拘押,宁非父亲有没有参与其中,待本将命人前去核实之后,再给邝将军答复如何?”
邝程和宁非双双脸色惊变!
“左将军,家父持正己身,绝对不会参与其中,还请将军明查。”
左兴点了点头,思索再三看向帐外:“来人!”
“在。”
“去把付鹏帐下随军书吏宁泽请来。”
“是。”
“两位稍待,等人到了帐中,一问便知。”
也就一刻多时间后,左兴派出的人回帐复命:“禀将军,标下到了军司监请人,被告知并无宁泽在其中。”
左兴猛地起头来看着传令兵:“他们有没有细细翻看名册?”
“标下就在一旁,名册中确实没有宁泽其人。”
邝程伸手在宁非手上拍了拍:“不要惊慌,叔父不会有事的。”
左兴面色凝重:“两位,随本将去军司监。”
“有劳将军。”
军司监,付鹏被提到左兴三人跟前,左兴很是嫌恶地盯着付鹏:“付鹏,本将问你,你帐下随军书吏宁泽现在何处?”
付鹏抬起头:“宁泽被派往了小鹰嘴那边去了。”
左兴和邝程一听付鹏所言,皆是面色大变!宁非一看两人反应,一颗心猛地往下沉!难道?不会的!不会的!
“为何派宁泽前往小鹰嘴?”
“宁泽拒不配合,不愿依从赵刚指令。”
左兴右手紧握,继而松开,扭头看向宁非:“当下之计,本将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小鹰嘴,但愿令尊无事。”
“左将军,能否让我随同前往?”
左兴看向邝程,宁非也看向邝程,邝程沉吟十数息之后紧紧抿唇呼出一口气:“左将军,此行麻烦将军安排熟悉地形之人随我们前往就好。”
“这不行,本将派人前往小鹰嘴,邝将军不可以身犯险。”
“末将主意己定,请左将军成全。”
宁非双眼有些发红,抱拳朝邝程一礼:“将军,此恩于我父子,永世不忘!”
邝程抬手双手放到宁非肩上:“我们是好兄弟!不论叔父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着落。”
左兴无奈之下,只能派出一队人带着邝程等人前往小鹰嘴。在军中匆匆填了肚子,趁着夜色向着小鹰嘴进发。宁非一首没敢问为何提及小鹰嘴之时,左兴和邝程双双脸色不变,倒是一行人出了城,在鹰山山脚歇脚时,邝程向宁非简要介绍了小鹰嘴。
小鹰嘴山,因其形似鹰嘴而得名,鹰山整条山岭在永圣皇朝境内有近西百余里长,长宁皇朝一面也有上百里长,西平县三座军堡往外十里地便是两国国界,而小鹰嘴山却在离军堡二十里外,小鹰嘴山峰高于周边山岭五十余丈,是天然的哨所,一首实控于东圣皇朝手中,两国之间,屡屡为小鹰嘴展开着争斗,两边将士在数十年间不知多少长眠于小鹰嘴山坡上,两国此次发生大战,小鹰嘴的争夺更为激烈血腥,是以左兴和邝程才会有那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