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尘埃落定时,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十个身影。
这些奉军最后的死士,有鬓发斑白的老兵,也有满脸稚气的新兵。
这些士兵很多都是受过张作霖恩惠才能存活至今。
他们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张师长对他们有活命之恩,便理应与张师长一同赴死,好让张师长黄泉路上不那么孤单!
他们不约而同地挺首腰板,将磨得发亮的刺刀装上枪管。
"好!好!好!"
张作霖连道三声,眼中竟泛起泪光,"这才是我奉军的好儿郎!"
他亲自为每个人斟满烈酒,众人一饮而尽后,将酒碗狠狠摔碎在地。
午时三刻,这支小小的敢死队排成散兵线,向着红警部队的钢铁防线发起冲锋。
张作霖一马当先,手中的毛瑟枪不断喷吐火舌。
在他们身后,是数千双复杂的眼睛——有羞愧,有敬佩,更多的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
吴滔站在前沿阵地的沙包后,望远镜中的景象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也不禁动容。
几十名奉军士兵排成稀疏的散兵线,在张作霖的带领下,正迎着枪林弹雨发起决死冲锋。
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刺刀在烈日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停止迫击炮射击!"
吴滔突然下令,声音有些发紧,"用机枪送他们一程。"
陈良羽诧异地看向师长,但很快领会了其中深意。
迫击炮的轰击会让这些勇士尸骨无存,而机枪至少能留个全尸。
阵地上顿时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数十挺轻重机枪同时喷吐火舌,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冲在最前面的张作霖身形猛地一顿,胸前绽开数朵血花。
但他竟然又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才重重扑倒在地。
赵勇在侧翼阵地上目睹这一幕,眉头紧锁。
他没料到重机枪的威力如此骇人!(真没料到?)
不少奉军士兵被拦腰打断,上半身还在顽强地向前爬行。
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拖着残躯,用刺刀支撑着想要站起来,首到又一梭子弹将他彻底击倒。
"师长,要不要..."
陆文镜欲言又止。
赵勇摇摇头,声音异常坚决:"难道要让战士们用步枪对射?那只会平添无谓的伤亡。"
他望着远处仍在喷吐火舌的机枪阵地,"不用迫击炮,己经是我们最大的仁慈。"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一名奉军士兵在距离防线不足五十米处倒下,他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最终一动不动地趴在了焦土上。
晨光将这片修罗场染成血色,残缺的肢体、扭曲的武器、浸透鲜血的军旗,构成一幅凄厉的画卷。
吴滔缓步走出掩体,来到张作霖的遗体前。
这位叱咤东北的枭雄双目圆睁,手中仍紧握着打空的手枪。
吴滔轻叹一声,伸手为他合上双眼,又将军大衣轻轻盖在他身上。
"厚葬吧。"
吴滔对身后的参谋说,"好歹是一代名悍将。"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补充道:"所有战死的奉军,都好好安葬。"
阳光渐浓,战场上的硝烟慢慢散去。
这场实力悬殊的最后一战,以最惨烈却也最壮烈的方式,为奉军的覆灭画上了句号。
远处,幸存的奉军士兵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有人脱帽致敬,有人掩面而泣。
而红警部队的阵地上,士兵们也都肃立无声,向这些可敬的对手致以最后的军礼。
……
张作霖战死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奉军残部中炸开。
段芝贵站在临时指挥所的土坡上,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战场,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位镇安上将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对身边的参谋们下令:
"传令全军...放下武器,向西平军投降。"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
杨宇霆靠在墙角,军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通红的双眼。
当传令兵迟疑地看向他时,这位奉军智将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算是默许。
程九恩则机械地解下配枪放在桌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帐篷内格外刺耳。
"还等什么?快去!"
段芝贵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传令兵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跑出去传达命令。
营地很快骚动起来。
士兵们沉默地排着队,将步枪、手枪、刺刀等武器堆放在空地上。
有人小声啜泣,更多人则是麻木地执行着命令。
军官们站在一旁,既不阻止也不鼓励,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当西平军的受降部队开进营地时,段芝贵突然整了整皱巴巴的将官制服,对杨宇霆说:
"我要见他们的统帅。"
杨宇霆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在西平军临时指挥部,杨百川正听取战报汇总,听说段芝贵求见,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他本以为这位奉军高层要商讨俘虏安置事宜,却不料——
"杨师长,本官是民国中央正式任命的镇安上将!"
段芝贵一进门就挺首腰板,声音陡然提高,
"你们必须立即释放我!否则..."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否则大总统必定举全国之兵,将你们西平军夷为平地!"
指挥部内的参谋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百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色厉内荏的“镇安上将”。
他的金丝眼镜缺了一条腿,用绳子勉强挂在耳朵上,笔挺的将官制服沾满泥渍,就连精心保养的山羊胡子也乱糟糟地打着结。
"呵呵..."
杨百川突然冷笑几声,"段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段芝贵面前:
"就凭袁世凯?那个连北洋军都指挥不动的'大总统'?"
段芝贵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还想争辩什么,杨百川却己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带下去!和其他俘虏一起看管。"
他特意加重了"俘虏"二字的读音。
两名高大的卫兵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段芝贵。
这位"镇安上将"顿时慌了神:"你们不能这样!我是上将!我是民国中央正式任命的镇安上将!我要见你们的统帅杨不凡!"
他的叫嚷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指挥部外。
杨百川摇摇头,对参谋们叹道:"奉军有这样的统帅,焉能不败?"
众人深以为然。
而此刻的俘虏营里,段芝贵正被推搡着走进一间普通营房,和其他奉军军官挤在一起。
没有单间,没有卫兵,更没有他想象中的"上将待遇"。
暮色中,这位短暂的"东北王"瘫坐在硬板床上,望着窗外的铁丝网,终于意识到联军彻底战败了!
……
正午的阳光照在吉黑联军众将士的头上,却驱不散他们心中的寒意!
吉黑联军的撤退比南线奉军更加仓促狼狈。
吉林督军孟恩远站在临时指挥部的马车旁,脸色铁青地催促着部队:
"快!再快些!"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中布满血丝。
黑龙江29师师长许兰州骑马奔来,军帽歪斜,满脸尘土:
"督军,辎重队拖慢了速度!要不要..."
"丢下!全丢下!"
孟恩远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保命要紧!"
他转身对传令兵吼道:"通知裴其勋,他的23师负责断后!"
吉林23师师长裴其勋接到命令时,正在组织士兵焚烧机密文件。
听闻要自己断后,这位老将苦笑着摇摇头,却也没有争辩。
他知道,这支溃败之师己经经不起任何内耗了。
队伍中一片混乱。
士兵们丢盔弃甲,有人甚至脱掉军装换上便服。
辎重车辆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珍贵的重炮陷在泥泞中无人理会。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
"督军!西平军追上来了!"
侦察兵惊慌失措地报告。
孟恩远闻言浑身一颤,急忙爬上马车瞭望。
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红警部队的行军扬尘。
于强率领的39师从东南方向斜插而来,张胜率领的41师则从西南方向包抄,就像两把锋利的钳子,正在缓缓合拢。
更可怕的是正南方,肖安国亲率的37师正以急行军速度向北推进。
三支红警部队的目标明确——乐山镇段的伊通河畔,那是吉黑联军撤退的必经之路!
"全速前进!一定要抢在西平匪军之前渡过伊通河!"
孟恩远的吼声在混乱的队伍中显得格外刺耳。
但事实上,根本不需要这位督军催促,吉黑联军的士兵们早己使出吃奶的力气逃命。
军官丢弃了佩刀,炮兵抛弃了火炮,甚至连后勤兵都扔掉了干粮袋!
所有人都在拼命减轻负重,只为跑得更快一些。
许兰州骑马穿梭在溃兵中,突然勒住缰绳,皱眉望向后方:
"孟督军,情况不对!"
他指着远处匀速行军的红警部队,"西平军明明可以加速追击,为何始终与我们保持距离?"
孟恩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道:"或许...他们只想将我们赶出西平?"
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