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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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野客完全顿住了。

“你真是个疯子”——严野客曾被不知多少人这样评价,甚至就在不久前,他还被居功自傲的董事会高层长者这样指着鼻子痛斥过。

但数尽二十五年,严野客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僵滞无措。

床上还在发烧的青年过分虚弱,握着严野客尾指的手渐渐没了力气。

在那只苍白颀长的手即将滑落下去的时候,严野客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地反手握住了黎白榆。

他不想让那仅有的温度在自己指间消失。

“你刚刚接电话、咳……”

黎白榆连低咳都近乎消声一般无力,但他还是坚持着,用软哑的嗓音问严野客。

“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严野客微微握紧了掌心里的指尖,哑声道。

“去测信息素。”

他需要确认自己的连续稳定,才能去进行后续的手术。

严野客瞒得那么紧,却还是被黎白榆完全猜对了。

甚至连所谓的“意外”都是。

严野客原本的计划就是要趁信息素还算勉强稳定,先把自己的腺体摘除。

哪怕在黎白榆返校之前,两人还有可能会见面,但黎白榆闻不到信息素,严野客也不会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等黎白榆走后,严野客会再去布置一场事故,把自己失去腺体的原因,完美地归咎于“意外”。

这样,严野客就不再是黎白榆会抗拒的alpha。

等到一切安排得妥当周全,严野客才会回北美,再以比任何人都完美适配的身份,去见黎白榆。

和他在一起。

甚至如果原定的计划顺利,严野客现在、今天,就已经可以开始腺体摘除的手术。

加上他自己住院时的几天共处,摘除手术所要求的一周不紊乱,已经彻底能够满足。

而没了腺体的严野客,也可以冷静地先把被强行拦下的黎白榆送上返校的飞机。

得以让对方没那么生气。

--鱼饩湍堆

但严野客的疯狂计划,却被黎白榆的意外发烧完全打乱了。

这两日,严野客一直在寸步不离地照看黎白榆,根本没能独行,也没能按计划去安排和进行摘除腺体的手术。

而且。

……他的打算,还被人发现了。

严野客没想到相处这么久,他还是会在黎白榆面前自乱阵脚,不打自招。

而早已声线涩哑,烧得乏力的黎白榆,这时还在喑声问他。

“腺体摘除一定会导致激素失衡,从而诱发多种不适,骨质流失,心血管疾病风险急剧增加。会加速衰老,要终身服药。”

“这些你都不在乎……是吗?”

严野客哑然。

“白榆……”

他一时竟是难以回答。

提出的疯狂计划被所有人激烈反对时,最终拍板定案的严野客心绪都毫无波澜。

但现在他却有了自心底疯长而出的慌乱。

严野客知道。

白榆真的生气了。

“我不走。”严野客说。

他握着掌心里的温热,哑声许诺。

“你睡吧,白榆……我不会去了。”

发烧的病人太需要休息,何况这时的黎白榆早已脱力。

他甚至连湿重的眼睫都没力气抬起,说话也嘶声断续。

可黎白榆还是开了口,艰涩地咬出了字音。

“你的打算,我知道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边的男人,长睫慢慢垂闭下去。

“所以,严野客,从现在起。”

“你如果受伤……就是故意的。”

严野客顿住了。

黎白榆最后的尾音几乎已经难以成句,他咬着字音说完,就再难以为继,直接昏睡了过去。

高烧蒸腾着黎白榆,耗尽了他的所有心力。

可是站在床侧的男人,却是被他近乎失声的一句沙哑话音,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黎白榆的态度已经如此鲜明。

他要严野客停止这个计划,打消自残的念头,他甚至要严野客必须保护好自身的完好与周全——

两人才或许能有明天可言。

严野客也果真没有离开。

他被黎白榆的话锁住了。

那严野客早已熟稔模拟过太多次、定制数据都一清二楚的拷锁和冰冷长链,没有真正用在黎白榆的手上。

却直接圈束在了严野客的颈间。

严野客回到黎白榆睡着的床上,和人同被而枕,帮人滚烫的额头降温。

他抱着就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心口却仿佛塌出了一片空陷。

而且流沙还在持续淌落,让那原本的空陷也变得越来越大。

发烧到脱力的黎白榆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不像平日睡着时,会主动地靠近偏爱的冷源。

对紧紧拥环着他的严野客。

黎白榆已是毫无回应。

严野客垂头,把自己深深地埋陷进了黑暗之中。

沉默阒寂无声。

他向来如此,想要什么都势必会得到。达成的步骤不惜代价、不吝得失,可以冷血漠然地算计所有人。

包括严野客自己。

但唯独对黎白榆——

唯独黎白榆,让严野客不知所措。

他已经不懂……究竟该要怎么做。

***

第二天清早,昏睡了一整夜的黎白榆终于将将退了烧。

他的额温只有三十七度左右了。

但严野客依然没有放松,前几日的高烧反复还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好在黎白榆这次直到中午,都没再烧起来。

他人终于也有了些精神,可以下床走动,看起来没再有持续的头晕。

等黎白榆简单洗漱之后,严野客还端来自己煲好的粥,盛了小半碗给他。

青年半靠在桌旁的软椅中,拿了汤匙,用比瓷白汤盅更惹眼的颀长指尖舀了一勺,慢吞吞在喝。

严野客就坐在他身侧,看着美人垂眼,安静用餐。

黎白榆的侧脸廓线也很纤秀,他本就是骨相很清冷的风格,又因为长得过分出色,总会让外人觉得不易亲近,不敢僭越。

但只有接近了,才会让人知晓。

他的内里竟是如此薄软温柔。

可就是这样柔软的人,也会露出如此鲜明的冷淡。

敛去了唇畔眼底的所有笑意,这时的黎白榆只剩无法接近的疏离。

“烫吗?”严野客低声问他。

黎白榆抿了一匙薄粥,没有抬眸。

严野客被这无声的寂静顿了顿,又有点不死心地问:“好喝吗?”

“我加了一点嫩菜心。”

黎白榆还是没有说话。

从今早醒来之后,严野客就没再听他开过口。

他开始不再回应严野客了。

严野客就这样脊背僵直地坐到了最后,黎白榆喝粥的速度并不快,他的胃口还没有完全恢复。

似乎这场用餐,对两人而言都并非美味。

而是一次漫长的熬煮。

喝完了粥,黎白榆还自己起身,要去洗碗。

他现在走路还有些慢缓,也不能长时间站立,严野客说了声“我来”,把他手里的碗和汤匙拿了过来。

黎白榆的动作被打断,他清卓的眉眼间,也没有浮显出波澜。

严野客心神不定地洗完碗出来,就见黎白榆正坐在窗边,安静地偏头看向外面。

室外还是阴天,空中飘着如丝的细雨,别墅前的草地都被洗出了一片新绿。

窗边容易有风,严野客拿了一张薄毯过来,轻轻披在了黎白榆的肩上。

将薄毯细致地披拢好,严野客才转到人面前,矮身下来,抬手搭覆住了黎白榆放在双腿上的苍白手背。

他抬眸望去,自下而上地看向黎白榆,看着面无波澜的纤薄青年。

“抱歉。”

严野客哑声说。

“昨晚的事……那个计划,是我的错。”

“对不起。”

黎白榆的视线被身前的男人挡住,他看着严野客,淡色的唇廓纤软,弧线优美。

但他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黎白榆挪开目光,眉眼无波地再度望向窗外,看着那连绵的雨落。

他一个字也没有和严野客说。

哪怕被严野客擅自取消了机票,突然带到这陌生的别墅囚.禁时,黎白榆都没有像这样漠然冷面。

但因为严野客意图伤害自己的疯狂举措。

黎白榆却是真的生气了。

***

严野客彻底没有了能消除两人阻碍的解决办法。

他也根本承受不住黎白榆的这种冷淡。

严野客是真的受不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激涌,骨骼在叫嚣。每时每刻,分分秒秒。

他还能维持表面的运转,或许只是因为黎白榆现在还生着病,不能就此离开。

但就连这摇摇欲坠的单薄人皮,很快也开始歪畸扭曲了。

从黎白榆不再反复高烧之后,手机已经被还给了他。

严野客看到,黎白榆已经查过了新的机票。

由于台风侵扰,这些天的越洋航线还在停航。

这场阴绵的台风,终究还是追到了粤城。

但黎白榆拿回了手机之后,还开始说话了。

只不过不是说给严野客听。

他会和同学朋友正常交流,声音还哑着,却不影响沟通。

在接到一个似乎是来自蔺空山的电话时,黎白榆和对方聊天,还会笑。

黎白榆就站在窗边,抬眸看着窗外。室外依然有雨,天色也阴沉,不是适合出门的好时间。

可是他看着那样自由。

像是乘风即走,不会回头。

而等挂了电话,青年回身,无意间看到站在那里的严野客,唇畔未散的笑意却就此敛去了。

那美得乱人心神的眉眼,依然有着锥心刺骨的冷淡。

严野客无法接受。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血液里叫嚣的欲.念压抑太久了,只会变得更加偏激。

煽惑他举步向前,直接困住了窗边的黎白榆。

那是一个无可辩驳的强.吻,找不到任何开解的理由。

严野客就那么强行地捏扼住了黎白榆的双腕,压住人,用自己的唇齿撕咬着他的唇。

如此疼痛的亲吻,搅缠的仿佛不是津液,而是艳色的鲜血。

彷如有殷红的腥血,自缠吻的唇畔滴落,泼散一片无法消退的苦涩。

可是即使如此,怀中纤薄的身形还是毫无反应。

黎白榆被严野客亲着,不动也没有推开,他的体温如此微热,偏却带着刺骨的冰冷。

“白榆……”

艰涩的嗓音嘶哑至极。

明明强吻的是严野客。

可是好像最受伤的也是他自己。

“白榆,”他哑声嘶语,“别对我这么心狠……”

作者有话要说:

酸一下下[可怜]请吃美人冷脸

还是写到了强制爱的必备戏份……

错乱章节催更!